下篇:中国文化元素在当代玉雕作品中的“道”

中国的玉雕在各个历史时期,都在玉制品中阐述了当代的思想、文化特色和信仰。即便在原始、奴隶、封建各历史阶段,也用玉雕的形式去留住当时的文化。这一点,即如同“文以载道”一样,以勒石作铭的形式,用玉来记载一个历史时期的国家、民族、人民生活各种文化元素,如诗词、文赋、书法、绘画、神仙、鬼怪。除了色、声范畴,即视觉、听觉范畴的作品,也有其余香、味、触、法等范畴的玉雕作品。

如同历史是日益走向昌明的,随着人们眼界不断扩大及西方科技和技艺对本民族的灌输,我们在尊重传统,做好传统作品的同时还要不断地创新,将中国的传统文化在“当代”这个课题中以爱国和传承优秀的华夏文明这两个使命一代代传承下去,同时与世界的文化接轨,去除几千年以来本民族文化中的糟粕,取其精华,用全新的理念和技艺去创新古老的文化题材。中国泱泱文化大国,几千年,几十个民族的文化,无论在科技、文化、视觉、听觉、军事,及各个领域都有取之不尽的宝贵财富。同时也是当代玉雕要表现的文化的源泉。

在中国诸多文化元素中,我始终用中国独特的国教去输入我们当代的玉雕作品,用最灿烂的中华文明之光照耀当代玉雕的创作理念。这个理念即是指导当代玉雕之“道”,我认为中国文化元素在当代玉雕作品中的“道”,必须先要理解《易经》中所表达的八卦中的阴阳之互为转化,以至达到阴平阳秘、阴阳调和,平衡的效果之原理。《系辞》中有:“是故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太极是阴阳未分、天地浑沌时期的初态。太极者即达到极点,故称“太极”,但物极必反,太极了就会出现分化,故阴阳分离,形成了天和地,或者是天体本身有阴有阳。

我认为一件玉雕作品如果仅是表现了一种技艺的话,那是最初级的表现;如果是表现了一种文化,那么就已将这件玉雕提高到相当高的层次。但还不是最高的层次,只有到达了表达一种思想的时候,玉雕的最高层面才凸现了出来。

《周易集解》有:“阴阳交合物之始,阴阳分离物之终,合则生,离则死。”现代医学证明人体内的气有阴阳之分,是一种活动力很强的精微物质,它流行全身,无处不有,生命活动从根本上来说,是气的升、降、出、入的活动,气的活动一旦停止,生命的活动就停止了。《黄帝内经素问•六微旨大论》阐述了这一观点。唐代王冰用生活中常见的物理现象对升降出入做了朴素而生动的说明:“虚管溉满,捻上悬之,水固不泄,为无升气而不能降也;空瓶小口,顿溉不入,为气不出而不能入也。”由此悟出:“升无所不降,降无所不升,无出则不入,无入则不出”。这个医学原理与玉雕应遵循之“道”理出一辙。

古代把八卦用于军事和战争,如军队的纪律也来源于八卦中的《师》卦。诸葛亮八阵图、八阵法就是将八卦的八门九宫运用于军事上的典型例子。(诸葛亮的前后出师表的文学性也是三国时期的体现。)

现代人都听过电唱机突然变转速的体验,如速度成倍加快,音乐音频便提高,声音叽叽喳喳,浮躁而令人不安;速度变慢,声音就会低沉下来,呜呜咽咽,尽乎哀鸣。道法自然,人类像创造了数学一样创作了音乐,这些宇宙中本没有的东西,都完美地体现了宇宙的基本法则。我的感悟是地球转速一年365天,推而言之,如速度无论过快过慢,地球以及宇宙内的一切秩序就乱也,早就灭亡了。

《吕氏春秋•仲夏记》记载:“音乐之所由来着远矣,生于度量,本于太一,太一出两仪,两仪出阴阳,阴阳变化,一上一下,合而成章……先王定乐由此而生。”达尔文也认为音乐起源于史前动物,特别是鸟儿吸引异性的鸣叫声。这里也阐明了在听觉范畴里的动物吸引异性的关键在于艺术地运用了音乐的阴阳起伏变化。

在我国盛唐文化的标志文化“诗”的音律运用上,阴阳变化是用过平仄声的起伏变化来表示的。如七言绝句诗的平仄是这样的: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仄仄平平。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

在讲究律诗的对仗方面,如七言律诗的第三、四与第五、六一定要对仗,所谓对仗即是阴与阳的表现。如崔颢的七言律诗《黄鹤楼》中第三、四句是这样写的:“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第五、六句是这样写的:“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以此类推,中国所有的诗词中都有平仄、对仗这些表示诗词生命的吐纳、起伏、变化的最精粹文化元素。应该说中国文化元素的表现形式在人的六大感官:眼耳鼻舌身意(佛教六根)的享受客观世界的文化范畴里。如诗词、音乐、戏剧、玉雕都有最基本的生命征兆和功能,即先有了吐呐呼吸、阴阳变化,有了生命的律动,然后才能谈及其他艺术附加功能的发挥。

唐代大诗人王维的一首五言律诗中有“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这两句也是横、纵向阴阳变化的写照。他道出了当走到水尽处(横向)时,坐下来抬头看云(纵向)的阴阳变幻之景象了,可谓神来之笔。

这些诗词平仄、对仗、阴阳变化的养份,也是我在玉雕创作中取之不尽、用之不完的诗外工夫的文化元素。

在这里略举某些原始部落所作的反映远古狩猎的古歌谣来感觉、体会一下,在人的六大感官中“声”的文化元素:“断竹、续竹,飞土、逐宍(肉)。”大意是:砍断竹子做成弯弓,弹出泥丸,追逐野兽。这首歌谣是目前最为古老的歌谣之一。这八个字既简短又押韵,既形象又艺术。

儒家的“中庸”之道也是中国文化中的精华。我在制作千手千言观音这件中国玉雕界第一件翡翠微雕作品时,在雕制观音手握二枝长枪的横与竖的繁复而缜密的线条时,这把雕刻刀始终遵循着不能太左,也不能太右的原则,以及在二枝长枪的左右雕法时,同样也因遵循了“中庸”之道,才能完美地完成这高难度的部分的制作。

中国文化元素,色声香味触法都有,各个领域里都有非遗文化的传承。我创作当代玉雕不仅注重本门学问,而且进而要将人的六大感官功能所感知的玉雕以外的文化元素都运用到玉雕作品中去。譬如,武术文化与书法文化,武术中张弛有度,攻防变化的流畅而优雅,饱满的攻击速度和力度。北方拳种的大开大合;南拳的短小精悍,迅捷变化;杨式太极拳的舒展大气;吴式太极的精微变化,太极拳之精华在于其之攻防技击变化的绵绵不断和无始无终;八卦掌的不接不抗,顺势引入,反劣为优,走化为上的柔顺和“顺、进、精、切”手法,“吞吐沉浮,雷厉风行”的刀法,枯湿、刚柔、向背、间架结构的恣意汪洋的正奇变化的书法等技艺的阴阳变化法则,这些文化元素去渗入到当代玉雕作品中,最终也能使当代玉雕作品褪尽火气,做到人书俱老的艺境,那即达到了上乘境界。

正如王国维《人间词话》中说的:“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同时又说:“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泪眼问花花不语,乱江飞过秋千去。”“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寒波澹澹起,百鸟悠悠下。”无我之境也。当代玉雕也可做“有我”和“无我”之境的作品来。

老子的道学正是继承了商《易》的学说中的阴阳学说,《老子》主张虚静、退让、柔弱,其所推崇的“阴柔”,实是一种长远之道,致胜之道。其包涵的道理玄奥而深刻,常常揭示出了事物向其反面转化,反映出中国在先秦时代哲学思想的透彻性。其哲辩思维对中国文化的发展具有非常深远的影响。我认为只有能做到松弛到极点的玉雕作品方能让观者得到一种安逸的享受;另一方面松之极点,亦是极强劲力的始发点。张弛的阴阳由此而转化。

民族的文化精髓是什么?我认为儒学、汉赋、晋字、唐诗宋词固然伟大而优秀,但决定作品命脉的中华文化的最主要的文化元素是用哪种理念来阐明呢?这个民族的生灭与整个宇宙能否一同永恒生存发展?应该以什么哲理作为当代玉雕的灵魂呢?我认为这个哲理亦即是“道”,这个“道”即是当代玉雕的命脉,亦是高屋建瓴地指导当代玉雕之“道”,也是当代玉雕应当承载之道,即“一阴一阳谓之道”的“道”。有了前两个“道”的存在,我们的玉雕作品才能去传承中华文明之第三个“道”。我们创作玉雕这件作品如若在不远的将来,或者终究要被超越的,那么这件作品终究不能算作极优秀的作品。因为其被超越的缺陷一定是在某一时效上,某一文化层面上,不够有一种“恒”的概念在作品中牢固树立。问题不在我们的作品不想做到优秀,而是我们的认知不够完善。“天下之至柔,驰骋于天下之至坚。”“天下之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是这些可称至尊至圣地位的文化元素还没牢固地树立在制玉者的头脑中,才导致了玉雕命脉中的最后缺失。

我们若在一件玉雕作品上能感觉到其气息的升降出入,那么这件作品就是一件活的生命体。如在哪一点,哪一块气息堵塞了,这件作品的生命亦即终止了。这个哲理我经常用在一件书法的书写上,一副气脉生动的书法作品无处不流淌着阴阳之气息。“万物负阴而抱阳,中气以为和。”“中气以为和”就是我们创作者以平衡中和之气去调和这一阴一阳,使作品的气脉张弛有度,阴阳平和。玉雕中线条、块面、故事情节变化都应顺其自然地随山到水隅。这个阴阳气息的流转会依顺作品的色泽变化,自然外形的特征而各赋创作命题,或雄浑,或高古,或悲怆,或优雅,或大气磅礴,或小桥流水,或壮士断腕,或缠绵悱恻。面目虽有悬殊变化,而作品皆应能以阴阳的转承、平和,互为转化为其命脉之根本。这就叫做“道法自然”。

南唐后主李煜有一词句说“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人的气血到了末梢神经时,总是越来越弱以致到没有。如同成语“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讲的道理一样,但李煜的词“更行更远还生”这个“生”字太厉害了,厉害之处在于即使到了“强弩之末”之时,它还有回天之力。也就是说:阴极才会生阳的一个文学元素。

其实,综合的论述了中国大文化背景后,概括进可表现在当代玉雕文化上的文化元素,应当是中国独特的那些符号,或者意象。

现在,当代的一些玉雕大师已创作出虽以历史题材,然而制作理念和技法焕然一新的作品。几天前,曹春华大师将正在打磨的水晶雕佛像给我看,此作品运用阴阳凹凸雕法,佛脸以凹雕手法,身姿以凸雕手法,他聪明地利用光影原理,达到在水晶左右转动时,佛脸亦会左右转动的特效,这是当代玉雕的一件成功之作。我在二十多年前也用昌化石俏雕了一尊弥勒,在阳光下转动时,左右脸颊上会从内到外透出二点金灿灿的佛光。二点佛光在佛脸转动时,还在原点不动。这说明二点佛光是游动于人体的。我认为这是我雕弥勒佛时坚持“大忍耐,大慈悲,大学问”的三大原理后所造成的结果。从这一件作品中我更坚定了我的观点:即作品的“道”决定了作品的“技”的命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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