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被玉养久了,人就变得温润。

礼方便是这样。手上稳,刀锋利,在金石上做功夫,为人却不露棱角,出了自己的一方天地,儒雅又随和,接人待物举手投足间,都在寻着那份似有若无的美。

他的作品我看过不少,都有一种含蓄在其中,不张扬,更不流俗。去年见面时,他正着手于“岭上多白云”系列的创作,案头上整日摆着宋元绘画相关的资料。喝茶的时候,他就把那些标记的地方摊开给我看,讲他的心得,讲古人的笔与意,董源的皴、马远的水、米芾的云山……

他说,这些就是他从小在九华山上看到的,离开故乡之后才能获得故乡,山水、云雾,这些自然的东西原来都在不知不觉间滋养了他。每天都看着这些古画,突然有一天,他脑中灵光一现,就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了——打破用勾勒来表现云雾的传统玉雕手法,让云像他在九华山上所见到的那样在玉上也“无所从来,亦无所去”。

于是,就有了“岭上多白云”系列作品。这些作品在去年的嘉德艺术周颇受好评,没有人见过这样的作品,都在展览现场寻找艺术家,想知道他的创作理念从何而来。

《藏英》局部

《藏英》便是“岭上多白云”系列中的作品之一。

一山英挺,拔地奇耸,雾岚冉冉,藏纳无穷。此则《藏英》之大观也。在藏,则是虚怀若谷,敬畏天地;在英,则是浩气英风,见性明心。

这两个字极符合他。在他的茶室里,我见过一只约莫一尺来方的老匾额,已被时光裂为两片,原来是有漆的,亦被时光剥得斑驳,露出本色来,温温润润。这匾上刻的两个字,便是“藏英”,遒劲却不逼人,方正英挺,很有些味道。

藏山一角

后来与山西一位友人夏游,去了太行西边一座山里,草木葳蕤,庙宇古朴。这座山以前叫盂山,春秋时晋国大夫赵朔被杀,死前托孤门客程婴。程婴真是千古义人,为保全赵氏孤儿,舍了自己的孩子,在这座山里一藏就是十五年。后人被这春秋大义所震撼,改盂山为藏山,并立祠祭祀,距今已两千六百多年。

藏山,真是好听又有好意蕴。

我拍了照片,礼方看到,说“藏山”这两个字真好,深绿参天的草木里,一座山藏了起来,义薄云天的祠堂里,春秋藏了起来。草木藏起了时光,时光藏起了故事。藏,有时是为了不显,有时是为了显。

藏孤处

藏山上有藏孤处,传说是当年程婴携赵氏孤儿藏身之所。这照片同藏山的照片一起被礼方看见,颇喜之。即便在听完赵氏孤儿的故事后,他依然觉得“藏孤处”这三个字很有意境——藏孤,藏得是人内心深处不可言说的部分。

我想其实在这世间,每个人都有他的孤独,也许是某个路灯亮起的暮昏,也许是某个辗转无眠的午夜,也许是创作时头顶的那盏清亮的小灯,也许是抬头的刹那间一钩新月天如水……

很多时候,我们都在心底为自己留有这样一个空间,把那些汹涌而来的孤独藏在其中,藏在鸡毛蒜皮的日常的缝隙里,藏在灯火辉煌的热闹的余味里。

在这样一个浅薄的时代里,我们都忙着在社交平台上展露,展露自己的喜怒哀乐,展露自己的得意失落,展露自己的幸与不幸。藏,是如此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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