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高毅进在忙着找徒弟。
“你说的这个人,资质如何?”“唉!我说的不是他出了哪些作品,是资质,是能不能搞出新玩意儿,有没有创新的底子和劲头?”……撂下电话,高毅进有些着急,灌了几口茶水,便在电脑前忙着翻看几家美术院校的网页。
古运河畔,问鼎阁内。听说高毅进要收新徒弟,记者的采访不时被推荐人和自荐人的来电打断,而高毅进似乎都不太满意。“过段时间打算去几所大学看看,应该能够找到几个好苗子。”
从业41年,全国数得上的工艺美术大师,别说徒弟,连徒孙都有了,高毅进为啥还忙着找徒弟?
带着疑惑,记者听高毅进讲起了师与徒的故事。
拜师
拿出自认为不错的作品,师父冷冷一句:“我看你改行吧”
“刚才被收徒的事打断了,我先说说当年拜师的事吧!”高毅进看着窗外,娓娓道来。
那是1977年秋天,暑气未消,窗外的鸟鸣声将高毅进的思绪带离了教室,讲台上老师讲的内容他已全然听不见了,他的手中紧紧攥着一张纸,那是扬州玉器厂玉器学校的招生通知。他刚刚成为一名初中生,按照既定计划,他要一步步成为高中生、大学生……可是现在,高毅进满脑子想的都是之前到扬州玉器厂参观时的情形,一件件巧夺天工的玉雕,令热爱绘画的他心驰神往。
1977年,扬州玉器厂玉器学校停顿十年后第一次招生,同一批的学生大约有70人,13岁的高毅进就在其中。1980年,三年专业学习结束,当初一同入校的同学只有30人顺利毕业,而高毅进以优异的成绩进入扬州玉器厂工作。
切、磋、琢、磨,玉雕车间里,只听见砂轮与玉料摩擦的声音,所有人都伏在案台,忙着手中的活计。玉雕大师刘筱华已在车间里来来回回地走了好几遍,他要寻一个徒弟。很快,高毅进引起了他的注意。
初入师门,高毅进听师父说得最多的一个字就是“改”,一些高毅进认为微不足道的细节,甚至是玉器背面不易看到的边角,都瞒不过师父的法眼。一次,高毅进拿出一个自认为做得还不错的作品给师父过目,师父却直接冷冷地扔过来一句:“我看你是没有希望了,改行吧!”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将心高气傲的高毅进彻底浇醒了,“师父这样说的意思,是认为我进步太慢了,他觉得,我本应该更好。”高毅进骨子里对玉雕的执着,使他变不可能为可能。对于老师的教导,他时时记在心上,从而更细心、更用心地学习玉雕技艺,体悟艺术的奥妙。
一眨眼,三年过去了。刘筱华说:“你可以满师了。”高毅进说:“不,我还得跟着师父学徒。”一眨眼,六年过去了,刘筱华又说:“你该满师了。”高毅进仍然说:“不,我还得跟着师父学徒。”自此,师父教得更认真,徒弟学习更刻苦。磨剑十余年,终为高毅进的厚积薄发打牢了根基。1989年,高毅进独立创作的青玉《百寿如意》获中国工艺美术品百花奖金杯(珍品)奖。
从此,高毅进便成为扬州玉雕行业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2003年至今,高毅进的作品共计荣获国家级大奖100余项,其中金、银奖70余项。2008年,碧玉“宝鼎”获中国工艺美术大师作品暨艺术精品博览会特等奖。2015年,白玉“大桃洗”获中国玉石雕作品天工奖金奖。42岁时,高毅进凭借精湛的技艺与蓬勃的创造力,破格跳级成为扬州工艺美术界最年轻的“中国工艺美术大师”。
寻徒 “说是收徒弟,其实我更想新徒弟也能带给我一些新东西”
时间已近夜里11点,伏案数小时的高毅进终于抬头看了看表。“噢!都已经这个点了。”
这时,他才刚刚将徒弟们交来的作品依次看完,这是高毅进每天回家前要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有人劝我说,你都是国大师了,还这么累干嘛!师父领进门、修行看个人,别为徒弟操这么多心。我嘴上笑笑不说,但心里面告诉自己,你的技艺不是你的,是师父传授给你的,是扬州工多少年积淀下来的,你有个责任,不但要把这门手艺传承下去,还得创新。”高毅进说,发展扬州玉雕文化,人才支撑是关键。扬州玉器厂实行“师带徒”制度,每位大师三年中带三个徒弟,最后汇报展出,高毅进目前已带出四届徒弟。
对徒弟们,高毅进的要求很简单,就是创新。“做来做去,做的都是传统的东西。说实话,就我个人而言都不敢随便跳出这个路子,但到底有没有办法,可以让传统玉雕变得不一样?”
高毅进自己最满意的一件作品,名为《五子登科》,这是将玉料利用到极致的一件作品,深浅不一的红沁被雕琢成环抱在一起的五只小鸡,底部是不规则的白色竹篮。玉料的形态、红沁的运用,浑然天成。这块和田玉红沁料,高毅进曾握在手中反复摩挲了五年,迟迟不忍动刀。“日思夜量了五年,才成就了这件《五子登科》,我的感慨就是,创新真不容易!”
徒弟们的作品,高毅进有时会征求同事张家辉的意见。张家辉是扬州玉器厂创新组组长,2013年7月进入扬州玉器厂学习玉雕,之前是公道中学的美术老师。“他的那套茶壶做得真不错!”被高毅进夸赞的这套茶壶以五亭桥为设计原型,中间的亭子做成壶身,其它四个亭子做成了杯子,“扬州工匠做了很多玉壶,我自己也是做器皿的,但是把扬州五亭桥融入创作中,并且还有这样整体的设计,难得啊!”从此,这位毕业于高等院校的“高材生”就给高毅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改革开放为玉雕行业带来的,不仅是消费市场的扩大,更是设计思路和审美情趣的变化。咱们玉雕行业,这么多年了,始终都在一个圈子里打转,是时候做些改变了。”在高毅进看来,技艺人人都能学会,可是创新的思维,却可遇不可求。从高校中吸收艺术人才,让年轻而专业的高校毕业生进入玉雕行业,是高毅进打算迈出的一步。今年夏天,高毅进便打算到高校中寻找可以为玉雕行业注入新鲜血液的年轻人,“说是收徒弟,其实我更想新徒弟也能带给我一些新东西。”
人物点评
传承与创新
琢,玉器之型;磨,匠人之魂。
天下玉,扬州工,扬州工已成为扬州的一个文化品牌,响彻国内外。作为扬州工的传承者和弘扬者,高毅进在无数荣誉加身之后,对扬州玉雕的认识也站在了一个新的高度。从拜师到寻徒,时代不同了,高毅进的身份也不同了,但几代琢玉人的追求没变,那就是把扬州玉雕技艺不断地传承、发展、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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