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启敬：做好一尊佛有三个角度进入中华玉网

厂房之中，陈列着邱启敬老师从05年至今所做的各个系列作品的一部分。其中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寿山石印章的系列作品。这个系列的作品传统寿山石中的瑞兽狮子，生肖等放大了之后，赋予人性、欲望和生死的观念而植回印章之上。而有一些作品则是通过唤醒观众的肢体痛感来实现与作品的联系。

6月28日在一个天超蓝的下午，也是斑马18年北京游学的第二站。我们带着无比崇敬的心情敲开了位于北京高丽营的邱启敬老师的工作室。

邱启敬老师坐在沙发的正中央，微笑着和每个人打招呼，举手示意大家从右侧的入口进入展厅参观。一入展厅，昏暗的灯光和肃穆的音乐以及深灰色的墙壁顿时把我们从外面的嘈杂阳光明媚的世界拉进邱启敬老师的绝对空间。有点近似于宗教音乐的女高音回响在昏暗灯光照耀的巨大厂房。

厂房之中，陈列着邱启敬老师从05年至今所做的各个系列作品的一部分。其中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寿山石印章的系列作品。这个系列的作品传统寿山石中的瑞兽狮子，生肖等放大了之后，赋予人性、欲望和生死的观念而植回印章之上。而有一些作品则是通过唤醒观众的肢体痛感来实现与作品的联系。比如残肢伤口的生动。

这些略带黑暗朋克系的雕塑作品，其实纹样都还来自于中国传统的饕餮纹等。

之后我们又穿过了一条长长的巷子，来到了玉雕展厅。玉雕展厅进门便是梁楷的泼墨仙人图在和田青花料上的重新展现。出乎我们意料的是，在和田玉料子上，邱启敬老师表现得反而更加的含蓄一些。展厅中除了有青花的泼墨仙人，还有和田青玉做的马远的各相水法的重新表现。姿态各异的菩萨和佛像，自在舒展，法像万千。

出人意料的是，老师介绍说，他最出名的无相佛的名字其实不是他起的，而是别人起的。原意是想表现变化中的佛。

参观完玉雕展厅，在陪同人员的指引下，我们来到了邱老师的会客室。斑马一行40余人将会客室坐得满满的。邱老师端坐在亚克力雕刻的一张全透明的长椅上，禅椅的周围饰有精美的花纹。

团员陈抒：今天斑马游学正式开始，在闻名遐迩的邱老师这里，大家大多都是业内的人士，我们有什么问题就可以借这个机会向邱老师提问下。我们来就是交流学习下。

邱老师：斑马军团很厉害，放出来就是是一个大部队啊(笑)大家看完感觉怎么样？

斑马们纷纷表示很震撼。

邱老师：斑马社群还是很大的一个社群。今天欢迎来观摩，互相交流。

谈及大家正在制作的器皿，邱老师说器皿原来是倪伟滨老师做得好，他是套用紫砂壶的器形，他自己也酷爱收藏紫砂壶。后来现在有几位大师也做。做得也不错。

陈鸣:我很喜欢邱老师的一件作品。那件断指，看到它能感觉到疼痛，好像这件作品和我们的身体相连一样。一件雕塑作品能够跟观众产生一种特别的联系是很有意义的。还有石狮子系列也能让我们感受到要表达的是一种欲望。

邱老师：石狮子系列是06年大迁徙后做的一个系列。印象系列是06年到11年雕了五年。500方，现在在手中的只有几十方。因为印章在中国传统思想里代表的是权力。这件作品的名字叫做倾斜30度，我们正常对权力的理解是四平八稳的。其实每一个时代的更替30度才是他的常态。它所撼动的不是当前的政权，而是撼动的封建社会的政权。我不是在传统的印章之上去雕印章，我是在传统之外去雕印章，因为每个物体都有它的象征性。像大迁徙系列，整个整整有2000多件，如果全部摆下的话，整个展厅就只有一件作品。

这件作品就整整花了一年的时间，从早上7点干到晚上7点，而且是在室外烈日暴晒之下。那时我才只有26岁。但是看起来比现在还要老。每天在烈日暴晒下。晚上回家一摸，头皮都晒脱皮了。第一场展览是在山上给农民看，农民看了都觉得我是个神经病，寿山石雕的这么粗。在福州寿山下来的时候，我雇了35辆搬家公司的车，三十几辆拖拉机，还有仪仗队，一会儿吹喜乐，一会儿吹哀乐。周围有几千人围观，都不知道我要干什么，我原意是想把车队直接开进福建美术馆。结果在二环上就被警车拦住了，进不去了（笑）

大迁徙反映的是我们的整个宗族和村庄破掉了之后，人类进入城市，奔向全国，种姓被打乱。每个人都是像我们这样的个体，进入城市，有的人发财，有的人死去，有的人丢了。这套作品花了两年的时间进行全国巡回展。第二场就转到福建美术馆。原来有2300多件，现在我手头还剩1300多件。第二年就转到798。有的卖了，有的丢了，有的砸了。在办展览的时候，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对这些进行归类，于是就给他起了个名字叫邱启敬地景装置事件。

这套作品在福建美术馆展览的时候，我们的主题是寻找你的影子。墙上贴满了白纸，我们可以在当中寻找自己的影子，每天墙上的白纸，有十几张都被写得满的，全是观众的留言。

我算是跨了几个届，所以观众有时候会找不到北。我从七八岁学画画，到后来考美院，一边做具象写实的雕塑，一边接触民间雕刻，然后受当代艺术的熏陶。所以我的身份特别乱，其实还是想要用当代艺术的观念来改变现代民间雕塑的现状。

谈及对料子特性的处理。邱启敬老师说：我是对材料没有限制的，我是什么都勇于尝试。我的创作一般是分两种。一种是先有想法，因为你石头看多了，长得就都一个样。比如你看和田青花的白线，就是这么走的，我可以做十个预案出来，看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因为石头已经在你的脑袋里了，你不用想。另外一个就是你买一块石头看着石头，你再构思。两种方式可以进入创作。我比较多用的是第一种方式，因为石头见得多了，你会觉得差不多。都是一个品类。就像武夷山的丹霞地貌，都是那个样，戈壁滩的地貌又是另外一个样。一些颜色的分布都一样。

最复杂的是翡翠和寿山石。我是占了寿山石的便宜，从小雕寿山石。俏色是寿山石的一个强项。传统的大师，一看颜色复杂的寿山石，都觉得太不好处理。翡翠也一样，裂和颜色的分布比较乱。

每一种材料的语言都不一样，木头很温暖亲切。木头用斧头可以砍，用锯子可以锯。这些都是材料的固有语言。泥巴参考罗丹，柔软性就是它的材料语言。宝玉石就更加多样化和复杂。南红颜色是赤红炽烈代表生命生发的状态。白色代表纯净虚无缥缈，适合做温柔浪漫的东西。构思作品的时候，要考虑到材料的吻合性，感受材料带来的感觉。

现在从雕塑系转过来做玉石的人，一做就会变成一个单色系的雕塑，丢失了一些传统的味道。寿山石讲究的是因材施艺，一相抵九功，要顺势而为。西方的米开朗基罗的主张是破坏形态，释放石头里的天使，而中国霍去病墓前的镇墓兽，虽然很大气，但还是顺势而为。我们的书法，瓷器，釉色，木雕，国画。全都是顺势而为。在自然上就尽量做到不动或者少动，点一下就行，不需要借助繁琐的工艺手段。

团员陈抒：我们在座有些没有经历过10到11年您创作时期的人，可能不太能理解您涅槃这件作品的真实意义。因为这件作品风格被大量仿制。但是他们可能也不了解原来这件作品创作的涵义。从香道花道到悟道您能为我们大家解读一下吗？

邱老师：这件作品的泥稿现在还放在那边的案子上。其实刚开始创作这件作品的意思，就没有从佛相着手。包括他们后来从金刚经里附会的佛本无相，这都是别人起的，我根本没有把它叫做无相佛。它的名字其实叫涅槃。涅槃的意义其实是从不生不灭，到一个死寂的状态。创作的时候是站在一个哲学的角度去解读佛教。我讽刺的是佛教的没落或佛教的正在生成。这是我想法的起源。我认为佛教到今天到达了一个盛世，他被重新唤醒了。它正在变成一尊佛，或者正在消失。

我跟学生说，你要做好一尊佛有三个角度进入。雕塑系出来的可以轻易用结构的理解把佛做的结构很准，很漂亮。假如你没有受过严谨的造型培训，你明白佛教教义，你再来雕这尊佛像，他可能不那么具象，但是有佛教的味道，这是第二个层面。第三个层面，你是跳出全世界七大宗教，把宗教当成一个门类来重新思考。那就不一样了。思维的进入有几个梯队，这是我归纳的一些方法。我是站在艺术家的身份去理解宗教，所以才做出了一尊很模糊的。第一次我叫学生做的故意肩膀一边高一边低，而且平常需要2到3天的打磨，我叫他打磨了一个礼拜。现在他们都在刻意仿这种一边高一边低的风格。

有一些思考方法，它像一把钥匙，它可以重新打开一个世界。像禅宗慧能把佛教一下子打开你不用去寺庙，在家也可以修行。西方后现代主义大师杜尚把马桶搬到了美术馆，这是一种很棒的尝试，它重新打开了一个东西。我们的思维要到达一个极点，人类发展一直在试错。物极必反，人类发展到巅峰状态总是会出来一个人物会重新打开一个思路。这也会打开我们对传统玉雕的一个再思考和文化的再认知。这在中国当下是很重要的。我把传统当做一个参照系，因为讲话要有对象。我会把传统玉雕题材作为一个参照。我曾经用碧玉雕了两根狗尾草，传统玉雕我们雕的是牡丹花兰花这些文人气十足的。但佛家讲的是众生平等，牡丹花和狗尾草是一样的，还要雕出狗尾草的文人气来，文人气是最难找的。比如宋朝的瓷器，明朝的家具的制式和韵味。我也雕过一个锦灰堆，锦灰堆是最写实的，它是元朝钱选首创，钱选和哥们喝酒，喝多了，应邀把残羹好画了下来。一千多年来变成了一个国画的门类。到现在中国可能只有几个人用锦灰堆的方式来画画。它是最接近西方的写实主义的。因为它难度太大了。国画家要涉猎的门类特别多。写实雕塑在传统中国艺术中的渊源就是锦灰堆。

团员感悟

团员：卜云鹏

☞ 与邱老师交流体会～他对于作品的理解可以通过不同的纬度出发，但一定会找到自己最切合的爆发点，然后继续深入研究，追求极致～～好多作者都存在平顶，追其根本还是原始积累薄弱，这块需下苦功！好多时候多外观，少内求，作品难在减法，并非复杂～在教学的思路上很颠覆传统的理念，方向引导，言语构造～作品的自由性，语言力更为突出，打破束缚，建立新的视觉传达寓意！从艺术升华到哲学！感恩邱老师给予的指导，脑洞大开，不虚此行！！更加坚定了自己从业的使命感与责任心！再次感谢斑马先生搭建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