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雕艺术是一门综合艺术,是一项系统工程,玉雕艺术的每一步发展,都涉及众多要素,是各要素综合发挥作用的结果。如何科学地、辩证地认识这些要素以及它们的相互关系,给它们以恰当认识和合理定位,是当代玉雕艺术家和玉文化工作者必须厘清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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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质是骨肉

在众多艺术品类中,玉雕面对的材质,是艺术化呈现最为奇妙和至为重要的特殊载体。书画艺术可以把白纸变成“纸白金”,紫砂艺术可以“抟砂成器”,金匠银匠铜匠所用原材料可以“点石成金”,根雕、木雕、瓷艺可以“化腐朽为神奇”,玉雕艺术则不可能有这样的通变空间。它所使用的材质,是亿万年前地球运动偶然形成、天地间极为稀缺的神奇存在,她来自永远不可能复制的珍贵自然资源,它是艺术家施展才艺所赖的母本,所以我们说材质是玉雕艺术的骨肉,无骨无肉,一切均无可附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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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艺是生命

原材料再神奇,也是一种以自在形态存在的矿物质。玉不琢不成器。玉不琢,仅仅是原石,无论藏于宫阁,奉于庙堂,还是掩于深山,埋于泥土,除过存置地理位置的区别和归属权利的转移之外,其它并无区别,还是石头一块,其特质和意义没有任何改变。中华8000年玉文化的长河,实际上是靠玉雕作品工艺纹饰作为表征来演绎发展的,这是古人、前人为我们留下的图像叙事,它和各种历史典籍留存的文本叙事一样,具有符号学的标志性意义。正是有了工艺加工这一程序,冷冰冰的、硬邦邦的、仅有物理学意义的石头,才被赋予了生命,成为活的、会说话、有表情的精灵,成为具有人文价值和审美支撑的文化产物。工艺是点燃玉石生命之光的火炬,是照亮玉石天质之奇同时又赋予人工之妙的闪电,这是先天之美和后天之美的神妙结合。玉雕家面对玉石施艺,实际上是为玉雕艺术这一圣胎接生。愿在我们各位玉雕艺术家手下诞生更多玉雕艺术的圣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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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承是血脉

每一个时代的玉雕,都是踩着一长串前人的脚印走过来的,玉雕艺术如同建造浮屠,不可能越级建造,凌空冲顶。前人积累的经验,是后世玉雕艺术家赖以立足和前行的基石,这是一部恢宏的玉雕艺术发展史,后人都从中汲取了丰富的营养,正是因为有传承,我们才能谈发展,才能讨论创新。中华玉文化不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她的久远的基因,流淌在我们的血脉之中,这就决定了我们不能绕开传承,更不能轻薄传承。

还有一点特殊之处在于,玉雕不同于其它艺术品类,它的一些技艺,必须通过口传心授的形式,必须通过手把手的形式,才能实现代际接续和经验传承。作家创作,无须前辈和老师手把手来教,你去阅读和学习已有的文学成果,再通过个人辛勤的写作实践就可能达到较高的境界;书画家可以通过临摹法帖登堂入室,但玉雕不行,它不可或缺的一个环节就是师傅带徒弟。所以我们在这里要说,传承,是流淌在我们玉雕艺术体内的、带有整体或个体显著基因特征的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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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新是精髓

每个时代的玉雕艺术家,都力图在前辈高大的身影之后,树立起自己的形象,留下自己的贡献和创造,这种勇于超越的理想和气质,是玉雕艺术不断创新的内在动力。更何况不同时代体现出不同的生产力发展水平,一个新时代诞生,必然会有代表这个时代的人文精神向度、社会观念特征、审美取向旨趣、价值权衡准则,所以,创新是玉雕与时俱进的必然选择,不创新,就意味着僵滞和固化,就会面目模糊,就会匍匐于尘泥之中而不会站立于大地。这就像生命失去造血功能一样,患上贫血病,最终不可避免地走向枯萎和消亡。所以我们说,创新,是玉雕艺术造血的精髓。

事实上,面对历代玉雕作品,给我们留下深刻记忆的多是那些带有创新标志、时代特征鲜明的作品,这种创新既包括工艺纹饰创新,也包括文化内涵创新。商代的“双阴挤阳”,是在红山文化“凸弦纹”基础上的创新,周代的“一面坡”,又是对“双阴挤阳”的创新;战汉的“游丝描”,是对良渚文化“阴线刻”的创新,宋代以降大量世俗生活题材进入玉雕,是打破神玉、礼玉题材束缚的文化创新;而当代玉雕题材的极大丰富性,让玉雕艺术呈现出百花竞艳、姹紫嫣红的局面,毫无疑问是对是对既往玉雕艺术的整体创新。创新增强了玉雕艺术的活力,让这一古老艺术朝气蓬勃,生机无限。

工艺创新不难,难的是观念创新、文化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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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是灵魂

先讲两个例子,第一个例子说说孔子。

孔子之前,玉器和玉文化,经历了两个阶段,一是神秘化、神圣化阶段,这是为鬼神服务的。二是等级化、礼制化阶段,这是为王权政治服务的。孔子关于玉有十一德的论述,这种全新的用玉理论,把玉器从鬼神天命的桎梏下解放出来,注入一种理性主义精神,把玉器服务于宗教巫术和王权礼乐的功能转向服务于社会公德和个人道德。他总结的玉所具备的十一德,已经成为人的道德操守的最理想的楷模。

孔子的贡献在于,他让中国玉器和中国玉文化的精神内涵得到极大的提升,正是这种文化精神内涵,成为玉器和玉文化承传千年而不衰的核心原因。

第二个例子想说说昆山的一位大才子,陆机的弟弟陆云。当然哥哥陆机也很有才,两人在史上被称为“二陆”。我们知道,玉器中的玉蝉,在战国时期就作为葬玉被广泛使用。它的用途表现了古人祈求死后再生的原始观念。陆云是儒家,他的理想是要推行儒家的价值体系,在这种文化理想支配下,他对玉蝉有一番全新的解释。他写了一篇《寒蝉赋》,是这样写的:头有绥则其文也,含气饮露则其清也,黍稷不享则其廉也,处不巢不居则其俭也,应候守节则其信也。

一个小小的物件,注入了新的文化内涵,这个物件就有了灵魂。而玉蝉从此也就由葬于转变为修身励志的用玉。

生命没有灵魂,那是僵尸。玉器没有文化内涵,就如同没有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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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格是神韵

风格是艺术家在创作实践基础上形成的美学观念的体现。它与艺术家的文化学养、个性气质、从艺经历、地域文化有关,也与时代风尚、社会影响有关。风格是玉器的表情,是独具的特色,是玉雕艺术家的名号。风格的形成既是玉雕艺术家走向成熟的标志,又是独到艺术风范的彰显,没有风格的玉雕人或玉雕作品,就像一个人没有神韵,没有丰采。

风格不是学来的,而是自然而然养成的,是从里向外自然体现、自然表露的。风格的形成,首先要有强大的玉雕基本功作为支撑,这种基本功就像油画家先要练好素描,厨师先要练好刀工和对火候的掌握,理发师先要学会用刀剪。通天的云梯是由一格一格组成的,谁也不可能一步登天。我们看到有些年轻玉雕人,基本功还很夹生,但就想横空出世,唱花腔,耍花枪,玩花活,显示所谓的风格,这是“妄”,不是风格。苏轼在论及书法艺术时,说:“真如立,行如行,草如走,切忌大妄。”这是说要恪守法度,艺循乎法,才修乎身,情发乎中,工立乎精,这才能谈到风格的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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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才是脊梁

如果把中华8000年玉文化历史比作一座宫殿,那么支撑这座宫殿的是一代又一代的玉雕人才。玉器是人雕刻的,玉文化是由人创造的,没有人才,一切无从谈起。人才在玉雕艺术这个生命体当中,充当着脊梁的作用。

当代玉雕人应该认识到,你们三生有幸,恰遇一个玉雕历史上从未有的好时代。在这里,请大家恕我直言,你们今天获得的荣耀,头上的光环,你们获得的财富,都是时代的恩赐。你们中,只有一部分精英是实至名归,而很多人是巧借东风,借船出海,这中间也不排除鱼龙混杂,泥沙俱下。再说得重一点,这支队伍里也有不少混世魔王。这些人营造的名头,聚敛的财富,与才华人品是不成正比的。不要被暂时的名利冲昏了头脑,君子以玉比德,玉雕人更应具备玉德、玉品、玉言、玉行。希望我们的玉雕人才能够真正充当玉雕艺术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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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场是翅膀

市场的魔力现在已经被我们大家所公认,它不光使玉雕艺术作品以商品的形式得以流通,经济价值得以实现,而且让玉文化,让玉雕技艺,让不同风格流派成果样本得以快速传播,促进了文化与技艺的交流与融汇。市场以一种残酷又多情的方式运行,自有规律,又变化无常。它让人欣喜让人忧,让人爱又让人恨。但不论怎么说,市场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没有市场,我们的作品就不能高飞远航,所以说,市场是玉雕艺术的翅膀。

我们要学会驾驭这一双翅膀,但这里有一个如何保持我们飞行姿态的问题。市场同时也是一把双刃剑,既可以为玉雕带来动力和活力,也可能搅起急功近利的浮躁风气。别忘了,翅膀仅仅是翅膀,玉雕艺术作为一个统一的有机体,她还有上述骨肉、生命、血脉、精髓、灵魂、神韵、脊梁等,缺了这些东西,仅有翅膀还是飞不起来。市场不可不重视,但惟市场马首是瞻的做法不足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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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最后我想说的是,玉雕作为一门综合艺术,上述八种要素缺一不可,决不可片面强调其中某些要素而忽视其它要素。玉演天华,八妙一体,只有协调统一,全面修持,齐头并进,才能让我们的玉雕艺术达到或接近完善的境界。我要用德国古典美学家、考古学家约翰·约阿希姆·温克尔曼的一句话来结束我今天的发言。温克尔曼评价古希腊艺术,说古希腊艺术最为征服人心的是:“高贵的单纯和静穆的伟大。”其实这句话最能恰当地概括玉雕艺术的真谛。我希望中国当代玉雕也能创造出这样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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