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话玉雕艺人的地位中华玉网

手艺仍表现为个体的自私性；高与低，好与差依旧差异明显。再因旧有的观念和论资排辈思想从中作祟，个别手艺人心里不平衡，时常会表现出相互挤压、明争暗斗的情况。不同于产业工人那样：体现的是团结协作，互助友爱的精神。

华夏先人琢制玉器的年代十分久远，比有文字记载的历史要上溯几千年。从古代留传下来的玉器瑰宝璨若繁星，然而究竟谁是华夏琢玉的开山鼻祖或作品的作者？无论谁也说不清道不明。

据传载：秦朝有个叫公孙寿的玉工，镌刻过秦始皇命丞相李斯所写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传国玉玺；始皇二年又有个叫烈裔的画工擅长琢玉，他曾用白玉为秦始皇雕刻两只猛虎，虎的皮毛刻画得十分精细逼真，被称作神玉工。但他们也远不是开山鼻祖！上世纪六十年代曾听北京的老师傅们讲过：元朝初年的邱处机，被称作是玉雕鼻祖。他是个道士，道号叫"长春" 。电视剧《射雕英雄传》中也有其名。他是山东人，小的时候家里贫寒，后来当了道士，便到处云游，见多识广，又学到了琢玉技艺。还有他远到新疆和阗采玉，用小毛驴运白玉回北京的传说。也许他岀身贫寒的缘故，对社会底层人民抱有深深的同情之心，专从遭灾受难的流浪儿中挑选聪明灵巧者，传授他们琢玉技艺。从此以后，北京才开始有了玉器行。长春道士也被成吉思汗封为"白衣大士" ；琢玉行的后人们便称他为"邱祖"。邱处机死后，被葬在北京白云观。因其对玉器行业有着卓越的贡献，每逢正月十五邱祖生日这一天，北京玉雕艺人们便要到白云观去祭拜这位祖师爷。琉璃厂沙土园还设有长春会馆，里面安放着邱祖塑像，会馆也成了纪念邱祖和玉器行业艺人们聚会的场所。

陆子冈是玉雕界所熟知的名字，关于他有许多传说。明朝晚期由于手工业的发达，以及如陆子冈这样名家高手的出现，带有工匠名款的雕件成了世人追求的目标。此风从世俗流入皇宫大内，皇室贵族也受到影响。因此，琢玉工匠们的身价也随之提高了。有的玉工高手"与士大夫抗礼"；与有钱的绅士们平起平坐，成了社会的名流。据说皇帝见了玉工也尊称为“先生”；还有玉工见皇帝驾到不下跪的传闻。本人却琢磨：这也许是指皇帝来参观，看玉工如何聚精会神的切磋琢磨，怕一时惊动他们，损坏手中的活计；又因玉工衣冠不整、泥水污渍在身，观之不雅，所以圣喻就"免礼"了。清朝乾隆时期有个玉工叫姚宗仁，是祖祖辈辈搞玉雕的传人。他能识料画样，又能帮皇帝鉴别真伪古玉。乾隆帝很赏识他，在《御制玉杯记》中记述了他识别真伪的经过："夫圬者梓人虽贱役" "不妨为立传"。对如此高级的玉雕人才不但没赐职务名称，反被称为与泥水打交道的乡巴佬"贱役"。可知在只有皇权没有人权的社会里，琢玉人是没有人格尊严的。但因姚宗仁对皇帝辫玉有贡献，乾隆帝也想到为他立传，道也将其地位摆平了。至于一般玉工因设计不出画样，或因制作工期拖长、损坏物件等情况，而被清庭"造办处"责罚、打板子的事也是有的。就如姚宗仁这样全能的玉工因延误工期，也被罚了"钱粮"。这说明在天子脚下的玉工整天受到监视，提心吊胆的进行劳作。还不如在民间的艺人那样自由，可与官人绅士之流往来。

我国历来有句话讲"丰年谷，盛世玉"。琢玉业的兴衰与社会的隐定繁荣或动乱环境有直接关系。旧社会的玉工艺人们为了生计，普遍在外学徒打工。学徒期间要给老板、老板娘端尿盆倒洗脚水；学成了也要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有句顺口溜叫 "好女不嫁磨玉郎，三年五载守空房。有朝一日回家转，补完鞋袜补裤裆。" 因过去的磨玉机台，都是用木制的"水橙" (这玩艺本人也曾用过一段时间)是用脚踏板代动皮弦磨砣旋转。玉工常年累月用两腿一上一下的磨蹭，当然要费鞋袜和裤裆啦！费裤裆者应该是幸运的，起码没受到失业流浪之苦。而战乱频仍经济萧条的社会，会使大多数玉业破产，玉工流离失所，其境遇更是苦不堪言。我们锦州玉器厂，在上世纪的1958年就集聚了六十多名北京市郊的玉工艺人。他们在解放前常期失业，有的杠过交行；拉过黄包车；务过农；有的则成了流氓无产者。有个老师傅自己讲，他干过各种杂活；又到东北参加了抗日联军，打死过汉奸扔到井里，听起来很有英雄般的传奇色彩。其中也有少数人不成器，吃喝嫖赌，抽大烟，成为败家仔和社会的下九流。而那些技艺绝佳的艺人，则被黑心的老板们所控制。为了让艺人长期为自己当摇钱树，便使出各种拢络手段：带艺人下馆子逛窑子；甚至给艺人鸦片白粉吸食，想方设法让你离不开他，为他卖命赚钱。

新中国成立后，玉器业最初组织合作社，后又由合作社扩大生产，大多于58年升级为工厂。玉工们有了隐定的工作，生活有了保证，地位也提高了；而且工厂的管理不同于业主和顾工的关系，玉工艺人大面积享受了平等待遇。有一批老艺人被视为国宝级人物，为宣传其技艺，岀版画册，授以艺人头衔儿；有的甚至当上了劳模，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参政议政。待遇优厚，受人尊敬。在他们言传身教的下一代少壮派中，优秀的有了职称，突出者被定为大师，为玉雕事业的发展起着承前启后的先锋作用。但在公有体制下的玉工，看似地位平等了，但良莠不齐也受到一定程度的掩盖；手艺仍表现为个体的自私性；高与低，好与差依旧差异明显。再因旧有的观念和论资排辈思想从中作祟，个别手艺人心里不平衡，时常会表现出相互挤压、明争暗斗的情况。不同于产业工人那样：体现的是团结协作，互助友爱的精神。

体制改革使玉雕业转型，原有企业中的玉工，经优化组合优胜劣汰，层次水平、收入等级明显拉开。以深圳玉雕而论，玉工多数是新一代青年人，也多是从桑梓乡村走出来的。其中许多人因学历浅，缺少系统的艺术训练，一般能熟练的做些大路货，小花件。有的能雕刻观音、笑佛、龙凤、如意灵芝之类，吃饭是不成问题了。但具有创作能力的玉雕设计人员或技艺全面突出的玉工则百里挑一，求之难得。设计人员和优秀的玉工的成长，要经过长期的实践过程。有的老板不无感慨地说：＂一个优秀玉工想找十个老板很容易，而十个老板想找一个优秀的玉工很难！＂说明这样的老板是内行，能重视珍惜人才。倘若遇到某些心想用你，却用杀威棒和下马威来打压，或用拖欠工资牵住你的人，即便是全能者也难以发挥其才能。没有感情的投入，玉工没有好的心情，靠压是压不出好作品来的。艺人要有良好的情绪才能产出优秀的作品，否则，就会"猪八戒甩耙子——不持奉猴啦！ " 艺术人才与常人不大相同，一般都有些个性和怪癖，自我意识很强，不善于人际交往与攀高附贵，体现的是真性情。（当然也有全能事故老道者）。有人说："搞艺术的不是傻子就是疯子"这不是虚枉夸张之词。对于玉雕人才怎样看待和使用，让其最大限度地发挥作用，也有一套因势利导的用人之道，不能要求他们是完人。要真心关怀，平等对待，尊重其人格。对此，本人体会颇深，因此会时常做出"敬我者为其出力，淡我者避他远去"的举动。但有人也会利用你这种处世方式，用虚情假意来欺骗拢络，让你为他卖力，并将属于你的权利剥夺而去。这些年深圳青年玉工中，通过实践涌现出许多具有艺术造诣的工艺师级或大师级的人才，他们的作品受到行家的青睐。虽未经炒作，凭其实力也名声日显。这些人中有的己离开原来的工厂或公司，单枪匹马出来创世界；有些人则自立门户，带三五人或十几人当起了小老板，成了玉业发展的中坚力量；有的也取得了高级职称，在同行中有了地位。由于地区差异，有些地方行业管理尚不够完善规范，多数人在职称和荣誉称号问题上可望而不可及。有的人虽然水平相当，但也未去争取。这与本地玉雕业及很多用人单位是内行，只注重实际水平而不看职称有一定关系。虽然本地以各种名头建立的"办证件" 部门不少，只要你肯花钱便可买到证书，甚至主动找上门来拉你。但用钱买证决不是真正艺人应有的品行。他们宁肯不要任何包装，甘愿处于民间艺人的地位，做一个笑傲江湖的独立英雄，或清悠自在的闲云野鹤。（当时就有些人这么清高或孤傲。）

提到当今玉雕艺人的地位，当属大师级的人物为高。04年春节本人回老家东北，到阜新地区看看，许多后起之秀都有了中高级职称或荣誉称号。这与那些玉雕少壮派们的努力进取精神固然分不开，同时与当地政府部门的重视也有直接关系。

本人往昔的徒弟己成了省特级玉雕大师、徒弟的徒弟有的也成了工艺师、技师了。而这时身为师傅的我却还没有头衔。自己虽在《中国宝玉石》上发表过几篇文章和一些作品“老王卖瓜自卖自夸”了一番，有些人们便把本人当成了大师。相关报纸刊物也以"大师"误加头衔。但自己从不敢越格做令人耻笑之事，往往告知对方予以纠正。

其实本人在八二年己有了职称，八八年又由辽宁省人事厅签发了证书。因家乡的工作单位已不存在，个人身在异地为异客，成了一只离群的孤雁；又由于身处打工地位，阴差阳错，至使职称二十多年未得以晋升。

有一所公办的职业技术学校曾请本人任教。专业部里有一个教授、一个博士、四个硕士，唯独我是布衣寒士，确有被时尚潮流边缘化的感受。学生们对本人的课听得道也有些兴趣，有时还报以热烈的掌声。于是有个学生便问："老师，您是那个大学毕业的？"我只好自嘲的回答："是'见瞧'大学，'谋事'学位。" 苦涩的幽默让这位学生惊讶了："哇--剑桥、博士啊！" 图片：1999年笔者应聘为深圳市博伦学校珠宝专业部教员。

有些相知的朋友说："你这人太实，只管低头拉车不看路"或者说"你只顾耕耘，不计收获" " 为而不争"等等，听起来即恨不争气，又有溢美之味道，从中也反映了一个侧面。

其实本人还没到不食人间烟火的超拔程度，一生多是处于因争不上槽而放弃的弱者地位；又因对新亊物处于不敏感、耳目不聪、信息不灵的状态。(不是不想获得，而是嫌获得的过程太麻烦！)且自认为年过六旬，己沒有年轻人那种进取锐气了，而且对自己也不够自信，只能顺其自然。玉雕技术人能成为一个名大师当然是件可喜的事，会使你有进一步的作为和影响力，有的还可获得社会地位。然而转念一想：咱归根到底只不过是个磨石头的，有什么了不起的，世上有多少有大作而不是大师的实力派人物还处于在野地位！要相信公众心里有杆秤。

一个人(特别是青年人)积极进取是应该的，但沉下心来做好自己的事更为重要。求之过多也会失掉人的真实本色。如此生活也比老一代的艺人们强得多，应当知足！人生旅程一帆风顺固然幸运，但经历坎坷与磨难也是一笔财富，会令人咀嚼与回味。

续注：2007年家乡的一位热心的朋友高绍和先生来到深圳，他以惋惜的心情打了个比方：你的车开得再好，但没有驾驶证也会被卡住。他主动在家乡帮本人申报个“辽宁省特级玉雕大师”，获得认定。正所谓“得来全不费工夫”！在此要深深地感谢他的这番美意！！还要感谢以杨克全为首的，为推荐本人而签过字的十几个大师们！！！但个人始终认为大师称号是崇高的荣誉，自己还不配，又不能不跟随时代潮流走。当有人称本人为“大师“时，自己要补充“要加个'傅`，是大师傅"。

清朝中兴功臣左宗棠有幅对联说得好： “发上等愿，结中等缘，享下等福；择高处立，就平处坐，向宽处行"。

本人虽为一块渺小的石头，不能成就美玉大器；更不能与左宗棠那种大人物相比，但他那种处事精神是可以学习的。在人生路上个人就是闷头按自己的方式尽量做点自己喜欢的事儿，很少用脑子去想利益得失，这种思维往往使机会失之交臂而落于人后。然而，人微而玉贵。可能是命运中有与玉结缘的安排，本人从进入玉行，曾几度想跳出或逃离，但最终又不得不回归这个圈子。论成就虽未达到"与士大夫抗礼"和与有钱的绅士们平起平坐的地步，但偶然间也能因制玉而接触一些达官贵人，混迹于没有地位的地位，闪现一点儿螢光与微名。人过七旬奔八旬了，不妨把个人因玉结缘的不上不下地位，在本文中做些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