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0年前龙山文化时期的人物雕像(中间下跪者)  

仵应汶雕刻的“唐式观音”。

引子

“这也是一种轮回。”

2008年,中国工艺美术大师、“中国水晶雕刻第一人”仵应汶先生将刚刚获悉的消息迫不及待地和嵩山少林寺释永信方丈相分享:新郑沙窝李遗址,1982年由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一队考古发掘的一处8000年左右的裴李岗文化遗址,竟然出土过水晶刮削器!

这是中国在新石器文化遗址中第一次考古发掘出水晶细石器。

这件水晶刮削器被誉为“中国水晶第一器”。

新郑沙窝李村由此而成为“中国水晶文化之根”。

“中国水晶雕刻第一人”仵应汶惊喜的,不只是惊悉“中国水晶第一器”。

仵先生的河南省应汶玉文化研究院,恰恰就在沙窝李村,距沙窝李遗址只有500米!

尽管2006年研究院选址时,他对“中国水晶第一器”毫无所知。

尽管他的“新闻”已是将近30年的考古“旧闻”,他依然收获着无与伦比的惊喜。

      释永信的“轮回”说法,更让他心生欢喜。
                                                            嵩山少林寺释永信方丈和仵应汶先生

“法不孤起,仗境而生;道不虚行,遇缘即应。”他深信这是他与水晶的前世之缘,千秋之约。

也许因为缘分未到,他还没能见到“中国水晶第一器”,甚至不清楚它现在“藏”在哪儿——“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一队发掘的,在河南博物院?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还是北京呢?”他喃喃自语,“应该移交给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吧!”

仵先生的“消息源”,是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一队当年撰写的考古报告——

“沙窝李位于新郑县北约35公里,北距郑州市约15公里,属小乔公社,遗址在沙窝李村西北,十八里河转弯处的最高台地上。”

该水晶细石器是“加工痕迹明显的刮削器”,“M31:4(该遗址31号墓编号4的器物),为一大而厚的水晶石片,以水晶一端的平坦面为打击面,劈裂面上有显著的半锥体,沿一长边加工成凹凸的刃部,似为具有特殊用途长刮器,长5.8、宽3.9、厚2.1厘米。除水晶制的长刮器外,这里的石片和石器都比较细小……”

水晶比一般石头硬度大很多,更锋利,也更精美。

“中国水晶第一器”无疑是新石器时代最为先进的工具。

斗转星移。

佛家的“轮回”,更是当下中原经济区的传承与创新。

仵应汶,出生于镇平县仵氏玉雕世家,琢过辽宁岫玉、南阳独山玉、新疆和田玉、缅甸翡翠等。

他的水晶造像,更是空灵而明澈,刚毅而柔美,是中原文化的赓续与再造,彰显着盛世中国的中原气象。

独守襟抱为谁开?

2004年,仵应汶50岁。

按孔子的说法,“五十而知天命”。

冥冥“天令”向他召唤:告别南京,告别“流浪”,回归中原。

“回来,到哪儿,不知道,就是想回河南!”仵先生说,“租了四五辆车拉东西,上路了,只知道向河南走,不晓得能在哪儿落脚。”

在车上,仵应汶给河南省工艺美术协会会长张玉骉打了个电话,说:“我回来了。”

河南省工艺美术协会会长张玉骉

“欢迎呀!”张玉骉很高兴。

就这样,仵应汶把他的东西拉到了河南省工艺美术公司;张玉骉把该公司4楼先前做仓库的3间房子腾出来,租给仵应汶在郑州创业。

“没想过回老家镇平?”记者问。

“玉雕需要静下心来琢磨。镇平交通、文化信息不够方便。做玉的人,除了生意,就是喝酒。如果回去,就淹没在那个环境里了。人改变不了环境,会被环境改变。就是想找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清静地方。”仵先生回答。

在郑州新通桥河南省工艺美术公司,仵应汶待了2年。

一开始,非常安静。后来,也就不安静了。“人找呀,歌舞厅呀。咱不喜欢人家的声音,人家也不喜欢咱琢玉的声音。”仵应汶说,“后来,就到郑州西站(火车站)租了一家电力公司的仓库。地方安静得很,用一位朋友的话说,你打110,110都找不到你。”

就这样,仵应汶夜以继日地雕琢他的水晶,在这儿待了4年,直到2010年乔迁“沙窝李新居”。

其间,他先后荣膺中国玉石雕刻大师、中国工艺美术大师。

“心里总有一种追求,从小就有。玉雕是家庭的祖传,我爷爷、我爸爸琢的玉器,远近闻名。两个哥哥,玉琢得也风风火火,只是后来一个做了镇平县工艺美术公司经理,一个做了镇平县玉雕厂厂长,走上了管理岗位,几乎都与业务脱节了。我们家族的手艺,我们这一代,应该做得更好,不能败落下去呀!”

正是这股“心劲”,成就了仵应汶“中国水晶雕刻第一人”。

初中毕业后,他随父亲琢玉,1972年参加工作,在镇平县玉雕厂当工人。

1978年,仵应汶24岁,其设计、创作的《岫玉双层转动花薰》,已经百般玲珑,荣获中国工艺美术最高奖——“百花奖”,河南省工艺美术公司电贺“填补了我省玉雕产品的一项空白”,天津口岸电贺“罕见的创新产品”,被北京人民大会堂河南厅收藏;次年,参加全国工艺美术艺人代表大会,受到邓小平、叶剑英等党和国家领导人接见。

全国工艺美术优秀工作者、全国新长征突击手、河南省劳模等荣誉,纷至沓来。

就玉雕技艺而言,24岁时,他已经登峰造极。

“传统玉雕玩弄的,基本上就是一个技术,缺乏艺术的系统化。”仵应汶说,“都说好看、大气,就是不知道怎么创作出来的。想把西方的东西融进中国传统,就是融不进去。开始一头雾水,后来才明白,哦,自己没有接受过系统的高等教育呀。”

1984年,“十有五,而志于学(琢玉)”的仵应汶,恰恰“三十而立”。

去“立”什么呢?

“上学去,再也不能耽误了。”仵应汶回忆着。

这年,他参加成人高考,并被天津美术学院雕塑系录取。

开学第一天,吴纯斌教授把他叫到一边,说:“把你的那一套技巧锁在柜子里,别打开魔盒子。4年毕业后,拉开柜子,把学习的东西和你的技巧相融合。”

“过去都说有‘仙人指路’,其实是‘高人指路’呀。”仵应汶对吴纯斌教授的“指路”至今感念不已。

毕业后,仵应汶怀抱宏大理想,把西方的、中国传统的东西相融合,期望创造出“时代的东西”。

但是,在他“四十而不惑”时,镇平县玉雕厂倒闭了。

下海。

去过深圳、广州、北京,后来到了南京,都是给老板“打工”雕玉。

“1997年到2004年在南京与一位台湾人合作,学了不少东西。台湾很好地保存了中国传统文化。通过台湾人,对传统文化有了一种新的认识。”仵应汶说,“但是人家是老板,自然要的是利润。太商业了,就不太适合咱了。咱一直考虑的是文化的传承与创新。”

就这样,仵应汶带着他的一干徒弟,告别南京,回归中原。

水晶造像旷世雄

“钟山风雨起苍黄”——仵应汶告别南京,辞别台湾老板,颇有些当年国民党逃离大陆,前往台湾的味道。

都不知道未来,都是慌里慌张。

不同的是,仵应汶是台湾老板的“摇钱树”,台湾人恐惧仵应汶“不辞而别”。

“不高兴,后来还把我告上了法庭。”仵先生说,“人家看重的是经济,咱看重的是文化,道不同呀!”

“如果没有这次‘壮士断腕’,仵应汶也许永远只是个杰出的匠人。不但‘中国水晶第一人’无从谈起,他也不会有当下在业界的影响与地位。”张玉骉(biāo)先生说。

水晶雕刻与石雕一样古老,8000年左右的沙窝李遗址出土“中国水晶第一器”,4000年前的龙山文化遗址也出土过水晶人物雕刻。

但是,历史上水晶雕刻一直不多,没能发展成为一个主流,都是因为材料的问题。

“过去,水晶雕刻和玉石雕刻的处理方法都是一样的。我把水晶单独拿了出来,加了一个‘亚光’处理环节。”仵应汶说,“为什么要‘亚光’?为了增加水晶的厚重感、层次感,让它立体起来。”

抛光处理后,水晶是透明的。

透明,视觉上就会相互干扰;相互干扰,就会变形、走形。

“亚光”之后,水晶就变得柔和、清晰了,不再产生杂光了。这时的水晶,给人传达的是一种温柔、善良,接近于人们对皮肤的那种感觉,也就暗合了佛家的理想与追求。

仵应汶,不再炫耀自己的雕刻技艺。他以心体认着水晶本身的质感、特性、清澈与雕塑语言。

这一创新,把水晶与佛家思想真正融合了起来。

“所谓雕刻语言,不是你自己强加上去的,材料自己会说话的。所谓雕刻,最终还是要让材料自己站出来说话的。”仵应汶说,“佛家有金刚琉璃体、东方琉璃世界、琉璃光等说法,天然琉璃与水晶是分不开的,或者说古人把两者当成一种东西了。佛家七宝,有的有水晶,有的有琉璃——有了水晶就没琉璃,有了琉璃就没水晶。由此看来,佛家也是把两者看成一种东西的。”

“2004年,方丈(释永信)第一次看到我的作品,就说我的佛缘是前世,不是今天就有这个结果。他说,在全国走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佛像,如法的,非常少。在佛的造像方面,他给我提出很多宝贵的意见和建议,一再强调:佛教造像一定要有微笑。并说,佛教要求纯净、空灵,水晶正好符合佛教的这一思想。”

仵应汶的水晶造像,永远都在微笑着。

仵应汶创作的《岫玉双层转动花薰》,现珍藏于北京人民大会堂。翻拍资料图片

引子

镇平不产片玉。

镇平无中生有,缘何成了中国玉石玉雕交易中心?

1993年,镇平县举办中国镇平首届国际玉雕节。

为办得隆重,镇平热情邀请岫玉产地——辽宁方面的领导、专家共襄盛举。

岫玉又名岫岩玉,因产于辽宁省鞍山市岫岩满族自治县而得名,是中国四大名玉之一。

看过镇平县石佛寺玉雕市场,辽宁方面大为震惊:市场人声鼎沸、玉声嘈切,岫玉玉石、玉雕,竟在半数以上。

目睹此景,他们不是得意,而是悲愤。

悲愤自家的钱,让镇平人给赚走了!

岫岩玉

由是,岫岩县乃至辽宁方面做出了一个让镇平人目瞪口呆的决定——

封锁岫玉外流,自家兴办玉雕市场,发展玉雕产业。

自此,玉都、荷花玉市场、东北玉器交易中心、玉雕精品园、万润玉雕园、哈达玉器岫岩玉一条街六大玉器市场相继在岫岩县诞生。

举办玉雕节,诚邀天下客,镇平方面企望加强交流,不料遭遇了“封锁”。

好心“办节”,结果“坏菜”。

由是,镇平玉雕被逼到了是生是死的悬崖……

【激起天下“岫玉潮”】

20年前,辽宁岫玉缘何在河南镇平占据半壁江山?

这还得从仵氏家族在镇平石佛寺的百年家族琢玉史说起。

镇平玉雕与南阳独玉渊源有自,但早在1949年前,独玉已经枯竭。

“独玉产自独山,独山方圆不过5公里。从前在山的表面找玉料,都是捡来的。开山找玉,是新中国成立后的事儿。”中国工艺美术大师仵应汶说,“在那么小的范围内,一捡就是几千年,早就给捡光了。”

独玉

独玉很像河里的石头,不好辨认。

据说和氏璧就是独玉。因为和氏璧,卞和被砍掉了双脚。识独玉之难,由是可窥其一斑。

好的玉石与不好的风化石毕竟不同。独玉风化层坚实、细腻,比重大、沉。卞和深谙此理,后人慢慢晓得。

独玉枯竭,镇平玉工会到哪儿寻找新的玉石?

新疆和田玉、河南南阳独玉、辽宁岫岩岫玉、湖北郧县绿松石(一说河南新密密玉)是中国四大名玉。那时,密玉早已迷失,不知产自何处;至于绿松石,尽管也曾名列四大名玉之中,但其石性,总归还是胜于玉性的。

镇平寻找新的玉料,舍辽宁岫玉,还能是谁?

何况,岫玉看上去颇似和田玉。

“父亲仵喜全晚年脚裂、干燥、脱皮,老人家总说,这是他到辽宁岫岩捡玉时落下的病根。”仵应汶说。

镇平到岫岩,3000多里;一个来回,将近7000里。

“去的时候,穿一双新鞋,带一双新鞋。一个来回,步行几个月,早磨透了。冬天农闲了,才去。辽东半岛的冬天,比咱这儿冷得多,雪也更大更多。都是自家做的布鞋,下雨、下雪了,都不能穿。一穿,走上一小段路,就报废了。只能光脚。”仵应汶说,“去辽宁,也不是去买,都是自己到山上捡。捡上七八十斤玉石,用扁担挑回来。3000多里,冰天雪地,风餐露宿。个中艰辛,不是今天的你我能够想象出来的。”

万里挑原石,难;雕起来,也难。

七八十斤原石一经开,至少有二三十斤,真的就是石头!

石头不会疯狂,人倒真的会疯掉。

现在做玉,工具先进,七分设计,三分制作;过去做玉,三分设计,七分制作。

说“雕玉”,现在真的是拿现代化工具雕刻出来的。

说过去是“雕玉”,不对,至少不准确。

“准确地说,过去是‘琢玉’,像啄木鸟一样去琢,像磨刀一样去磨。‘琢磨’,就是慢慢来。”仵应汶说,“连琢玉的‘家伙’,都得自己做。没有电,全靠手工,脚踏板什么的,去‘琢磨’。我1972年开始做玉,用传统工具做了两年,才有了电动工具。”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农闲时,背着大锅,到五朵山下的河道里,淘洗从山上冲下来的红颜色砂石。淘呀洗呀,洗呀淘呀,一遍一遍。砂子越硬,比重越大。最后沉下来的,才能琢玉。”仵应汶说,“我爷爷仵振有,白天拉牛耕地,晚上在煤油灯下琢玉,做花牌(镂空牌子)、烟嘴、帽花、簪子,尤其擅长做花牌。人家都是一手拿一块牌子琢,我爷爷却能一手拿10块牌子去琢。琢下来,十块牌子,一模一样。我家的牌子,远近闻名;包装好了,批发给客人,人家都不打开看一眼。用现在的话说,那是‘免检产品’。我父亲仵喜全1956年到了南阳玉器厂,是厂里招收的第一批技术工人。在厂里,父亲主要做抛光,技术水平最高。通过抛光,父亲能将半成品的缺陷统统完善。比如,云纹卷头,卷过了,没力量;卷得不够,就憋屈。总之,父亲通过抛光,有缺陷的半成品也能成为精品。”

玉石烟嘴

1978年,年仅24岁的仵应汶设计、创作出玲珑的《岫玉双层转动花薰》,至今珍藏于北京人民大会堂河南厅,这与他的天分有关,也与仵氏家族在岫玉雕刻上的百年积累紧密相连。

令人惊讶的是,《岫玉双层转动花薰》是用易拉罐、砂子琢磨出来的。

“工具没有现成的,都是自己制造。做这个花薰时,我买了个易拉罐。把易拉罐的铁皮拉直,经过简单加工,就成了琢玉工具。”仵应汶说,“这个工具,我先后做了230个,熟练到把卷曲易拉罐的皮放在铁板上,只敲三下,就平展展的。”

说到当下玉雕低俗是不是现代工具惹的祸,仵应汶说:“你用手抠出来,可以;你用金刚钻钻出来,也可以。好的工具,在合适的人手里,有助于雕出好的作品,在不合适的人手里,只能更快地毁灭材料。”

山,轰隆隆地炸开了;玉,吱吱吱地毁灭了。

欲速则不达。

为子孙计,炸山、雕玉的人,也该放慢一下自家的赚钱的脚步了。

【领跑神州“翡翠热”】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辽宁方面“封锁”岫玉,镇平人却是“活的”。

部分镇平玉商与匠人前往岫岩县,倒也成就了人家“招商引资”、发展岫玉的产业梦。

“岫玉事件”成全了岫岩,更成全了镇平。

这是镇平人第一波“成建制”地告别故乡,远走异乡“出卖”手艺、经营玉石玉器潮。

走出了第一步,就有第二步、第三步……

而今,镇平人已经遍布全国,雕玉、经营玉石玉器者,有40万人之众。全国70%以上的玉石雕刻与玉料玉雕经营,掌控在镇平人的手里!

从把玉料购回镇平加工,到镇平人“走出去”,无疑是一种蝶变。

这一切,都自“贩料子(玉料)”开始。

“新鲜石过来得早,自然也多。”玉雕老艺人韩春林说,“新中国刚成立时,石佛寺有个叫李来庆的,是有名的‘料贩子’。那时,也用马车去辽宁拉玉料。”

“新鲜石”也叫“辛酸石”,说的正是岫玉。

“辛酸”说的是“贩玉料的艰难。

独玉那时也不说独玉,都管它叫“蛤蟆眼”。

“不像现在,(独玉)都是开山开出来的,五彩缤纷。那时在表面捡的,都是黑、白两色混杂的料子,看上去很像蛤蟆的眼睛。”韩先生说,“‘蛤蟆眼’,也就能做个手镯什么的。‘新鲜石’,漂亮,做烟嘴、帽花、牌子什么的,都好看。”

在镇平,“新鲜石”之“新”,自是相对于独玉之“老”。

除却辽宁“新”的岫玉,镇平人在上世纪80年代又盯上了缅甸的翡翠。

王保六曾经担任镇平县石佛寺玉器厂供销科长,上世纪80年代初,他就远赴云南瑞丽、腾冲采购翡翠。

翡翠

“在全国,翡翠,我们买的最早。后来,北京人、上海人跟着去了。几年过去,到了1986年,美国、法国到厂里分别定了300万美元、200万美元的货,到云南‘跑翡翠’,也就跑得更厉害了。”王先生说,“从昆明到瑞丽,坐班车要坐三天三夜。验过货买了,交给海关,由商号发到镇平。买的多了,有时也租车。”

缘何想起购买翡翠?

“那时都是国家调拨。南阳玉器厂、镇平玉器厂,每年调拨给30吨料;石佛寺玉器厂是镇办企业,每年只给20吨。都是岫玉、独玉,和田玉很少。翡翠是人家缅甸的,调拨的料,没有翡翠。”王先生说,“厂里人多,1983年就有300多人。20吨料根本不够雕,只好钻空子,去买翡翠。”

“之后,全国各地城里的玉器厂,因为国家不再调拨,就开始贷款,然后是还不起贷款,纷纷倒闭。”王先生说,“我们不贷款,得益于亦工亦农。老工人、技术最高的,每月13.5元;刚进厂的,每月只有7元。我们的开支,比城里的低。就这,都还争着进厂、争着要活干。都还种地,雕玉就是个副业。有手艺,不是多挣上那么一点儿‘外快’嘛!”

1986年后,石佛寺玉器厂开始“承包”。工人都加班加点地干,最高每月能拿到1300多元,最少也拿500多元。而厂长,每月700元;副厂长,每月320~360元。

1986年前,在石佛寺玉器厂雕玉,拿的钱堪称全国最少;1986年后,在石佛寺玉器厂雕玉,拿的钱堪称全国最多。

利益当头照,石佛寺玉器厂“分崩离析”。

几年下来,个体作坊、玉店林立在石佛寺镇。

山头林立,其雕刻经营的,无非还是岫玉、翡翠、独玉。

“封锁”岫玉,成全了翡翠,更从侧面成就了石佛寺镇玉业的调整与升级。

中国经济快速发展,玉雕由以出口为国家赚外汇为主,转为依赖内销,满足内需。

岫玉硬度不够,时间一长,就变形、变色、发污;放回水里浸泡,也会再现光彩。但无论是价位还是质量,它都不能与翡翠、和田玉并肩。

“1989年翡翠走热,1995年达到高峰,镇平一度成为中国翡翠摆件的雕刻、交易中心。”河南省工艺美术大师刘晓强先生说,“代表人物有姜富荣(经营翡翠),鲁明均、仵应汶(雕刻翡翠)等。”

引子

辽宁人“封锁”中国岫玉,镇平人“迎娶”缅甸翡翠。

镇平石佛寺市场是中国玉石玉雕市场的“晴雨表”。由是,“岫玉潮”在悄然消隐,“翡翠热”勃然兴起。

但是,好景不长,“翡翠热”在镇平悄然引退。

“1995年,翡翠市场走向低谷。”河南省工艺美术大师刘晓强说,“那时,国有玉器厂全面倒闭,更多农民拥入这个行业。都是‘散兵游勇’,市场一片狼藉。正在艰难转型,一时难有作为。就连仵应汶先生,都到广东‘打工’了。后来到南京,雕起了水晶。”

经过几年盘整,2000年后,一批受过良好教育或由“师带徒”成长起来的“70后”,相继步入玉雕行业;一批有规模的民营玉雕企业,由此兴起。

重新洗牌后,镇平玉雕走向复兴。

上世纪80年代,全国各个城市都有“跑玉货”的镇平人。

“在公园门口摆地摊,警察一来,就‘跑’呗。”刘晓强说,“(上世纪)90年代,有了原始积累,他们开始兴办玉器经营公司,在全国各大城市开设门店;2000年后,许多当初‘跑玉货’的人,成了玉雕经营企业家。”

都说“镇平工”“傻大粗”。要知道,无论玉雕还是市场,都是“农民制造”呀!

没有石佛寺镇农民,不可能有石佛寺市场,镇平不可能成为全国玉石玉雕集散地,镇平人不可能掌控全国70%以上的玉石玉雕市场。

石佛寺玉器市场

疯狂而高贵的石头,缘何成了镇平农民的“手中玩物”?

无他,因为“贩玉料”辛酸、“跑玉货”辛苦、做玉雕辛劳,镇平农民不怕苦。

过去,玉石难找,玉雕昂贵,市场很小,是贵族消费;现在,炸山不难,玉料多多,甚至全世界玉料,如缅甸翡翠、俄罗斯碧玉等,都到了中国,成了大众消费。

谁能填补这个勃然兴起的大众需求?

只能是不怕苦的镇平农民。

几千年来,玉雕工大都在城里。1949年后,国营玉雕厂大都布局在城里,只有石佛寺玉器厂是镇办企业,布局乡村,匠人亦工亦农。

由是,在中国,只有镇平,造就了一大批农民玉雕艺人。

“玉雕苦,特别是现在,城里的人,谁会干?别说现在,就是过去,在城里,也没见什么玉雕世家。好的玉工,挣了些钱,孩子大都不愿吃苦,再去做玉。”镇平县玉雕研究专家李永光说,“农民不一样,只要挣钱,不怕吃苦。现在,苏州工、扬州工等著名玉雕师门下,都有镇平农民‘卧底’。人家的孩子不学,咱镇平人乐意学,师傅乐意教。”

镇平玉雕什么风格?没风格!

有风格,只能称霸一方;没风格,才能成就帝业。

20年后,不但玉石市场是镇平人的天下,玉石雕刻也将是镇平人的天下。

李永光预言:“镇平将一统中国玉业江湖。镇平帝国,指日可待。”

翡翠走,镇平人也走

游走镇平石佛寺市场,翡翠难得一见。

没有翡翠,构建“镇平帝国”,不是白日做梦吗?

“2000年前后,雕翡翠,赔钱。就此,翡翠退出镇平市场。”李永光莞尔一笑,“镇平不见翡翠,不见得翡翠不在镇平人的手里呀!”

往日翡翠集散地,缘何一夜蒸发,有去无回?

一句“雕翡翠,赔钱”,恐怕还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市场起起落落,总是有赔有赚。

现在翡翠赚钱赚得厉害,石佛寺市场缘何还是不见翡翠?

问题出在“翡翠之路”上。

1995年前,从缅甸进口翡翠,走的是陆路;1995年后,从缅甸进口翡翠,走的是海路。

走陆路,虽然没有优势,但各地机会均等,镇平还能把自己打造成为翡翠集散地;走海路,处于内陆的镇平劣势毕现,根本没法儿与广东抗衡。

怎么办?

“南阳有句顺口溜,说‘内乡憨,镇平奸,邓县(邓州)尽出二火山(粗犷)’;1993年,毛兴中在南阳担任地委书记时,也说过‘内乡人养羊,镇平人宰羊,南阳人吃羊’的话。”镇平县文化局副局长甘海燕说,“奸商奸商,不好听,说的也是镇平人心眼儿活络,会做生意呀。”

镇平不产玉石,成了玉石集散地。

镇平不产丝,成了地毯之乡;镇平农民不种地,养金鱼一亩一年赚1万多,“镇平金鱼游四方”;镇平“鸡贩子”游走天下,全国最多……

“内购外销,外购内销”,向来是镇平人的拿手好戏。

活络的镇平人一看不妙,接踵“投奔”广东。

“目前,广东四会是全国最大的翡翠玉集散地,全国70%的翡翠摆件,产自四会。”李永光说,“在四会,从事翡翠雕刻、翡翠交易的镇平人,不下5万;加上揭阳、深圳等地,在广东搞翡翠玉石的镇平人,有8万多。”

1995年前,镇平是全国翡翠摆件的产地;1995年后,广东四会成了全国翡翠摆件的产地。

时空变换,做翡翠摆件的人,依然是镇平人。

无非为了个钱,在哪儿雕还不一个样?!

“镇平有钱人有多少?这个,谁都说不清。”镇平县文联主席、玉文化研究专家阎英明说,“除却现有市场,石佛寺镇还正在建设玉雕湾大师园、国际商贸城、国际玉城、天下玉渊等。都是市场拉动、都是民间资本。整个规划下来,投资120亿元。有钱人,不少吧?”

目前,石佛寺镇房地产项目非常火爆,住宅楼每平方米4000多元,与河南省省辖城市房地产价格,不相上下。

“再过3年,直升机就是把我扔到镇里,我也摸不着路,走不出来了。”石佛寺镇玉雕老艺人、河南省工艺美术大师仵金满先生笑呵呵地说,“都是农民,无论在外边挣多少钱,都会想着家的那一亩三分地的。”

有人粗略统计了镇平从事玉石雕刻和玉石生意的人在全中国的分布情况——

广东:8万人;苏州、扬州、上海等长三角地区:8万;云南:3万;新疆:3万;青海:1万;京津冀:3万;东北(做岫玉的):1万;河南郑州、洛阳、南阳等:1万;镇平当地:6万;全国其他地区总计:6万。

镇平人以玉结缘天下,天下人以玉结缘镇平。

目前,在全国56个民族中,地处内陆汉族中心区域的镇平,竟有27个之多:不但有汉族、蒙古族、藏族、回族、维吾尔族、壮族,而且还有布依族、纳西族、撒拉族、达斡尔族、毛南族、水族、瑶族、哈尼族、侗族、傈僳族、怒族等。

新疆人来,和田玉也来

翡翠集散地旁落广东,镇平走向“和田玉时代”。

早在1986年,石佛寺玉器厂也曾前往新疆采购和田玉。只是零零星星采购自用,总体不成规模。至于“集散地”,更谈不上。

镇平成为和田玉集散地,第一功,当记在阿克拜江先生名下。

阿克拜江,维吾尔族,家在新疆伊犁,今年35岁,已在镇平待了18年。

“小时候,常和老家在镇平的小辉一块儿玩。小辉在新疆长大。爸爸在政府机关上班,妈妈种地。”阿克拜江说,“上世纪90年代初,新疆羊肉串在内地很火爆。我和小辉商量后,决定到他的老家镇平,卖羊肉串赚钱。”

那一年,阿克拜江17岁,羊肉串一块钱4串。

之后,他在石佛寺镇开饭馆,卖大盘鸡、新疆拉条等。

偶尔会来一两个新疆人,带些和田玉山料,也不是很好卖。

2003年,来了3个新疆人,带的3箱籽料,一天就卖完了。

“他们不懂汉语,我就当翻译。开个饭馆,他们也都到我那儿吃饭喝酒。”阿克拜江说。

就这样,阿克拜江成为连接镇平与新疆的新的“玉石之路”“中枢神经”。

有钱赚,从新疆来的人越来越多。

7年前,阿克拜江被一帮新疆“贩玉人”推举为“新疆白玉(和田玉)市场办公室主任”,专门协调当地市场与新疆商户的关系。

而今,在石佛寺市场上经营和田玉的新疆人约1500人,多的时候有2000人。每周,都有4班大巴车往返于镇平与新疆之间。

7年前,和田玉并不贵。

北京奥运会“金镶玉”奖牌

2008年北京奥运会发过“金镶玉”奖牌后,和田玉价格陡然腾起。

“全国80%的和田玉,都是我们搞的。不光搞和田玉,也搞青海昆仑玉,还有我国青海、俄罗斯、韩国的碧玉、白玉什么的。”阿克拜江说,“2007年,我们又开辟了苏州市场,现在那儿有二三百人。苏州周末市场好。每周五,我们都要租上5辆大巴车,再拉二三百人去卖玉。周一,返回镇平。”

他们也不都是新疆和田人,也有阿克苏、喀什、吐鲁番人。“家里有5个孩子的话,4个挖,1个在这儿卖;也有专门收,在这儿卖的。各种形式都有,只要赚钱都行。”阿克拜江说。

阿克拜江开辟出苏州市场,镇平人同样善于“跟进”。

而今,在苏州,约有4万镇平人,或从事和田玉雕刻、或开店设摊从事玉石交易。

目前,镇平县是中国4大类玉石的加工集散地——

白玉,占全国市场份额70%以上,包括新疆和田玉、青海昆仑玉、俄罗斯白玉等。

碧玉,全国最大的集散地,市场份额在80%以上,包括俄罗斯碧玉、加拿大碧玉、青海碧玉等。

独玉,市场份额在90%以上。

阿富汗玉、汉白玉中低档大型雕玉,市场份额在70%以上。

“全国热销玉石,除翡翠集散地在广东(实际上也在镇平人掌控下)、黄龙玉集散地在云南外,其他玉石的集散地,都在镇平。”李永光说。

近水楼台先得月。

当下,一批“有想法”的“70后”独玉、白玉雕刻家,正在镇平健康成长,成为缔造“镇平帝国”的中坚力量,如刘晓强、刘国皓、张克钊、庞然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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