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玉雕以刀代笔,融情于景,化繁为简,于玉石之上定格万千美景。本期,苏州玉雕名家高俊华与我们娓娓道来他在“新山水”玉雕创作中的所思所感。

高俊华对屏作品《松山揽胜九鹤献瑞》,荣获2023天工玉石雕刻作品大赛金奖。

从古至今,山水都是玉雕创作中的重要题材,尤其发展到扬州山子和苏州山水子冈牌时期,诗意的锦绣山水在玉石上定格,方寸之间,以小见大,不仅可展现玉料的材质之美,还能表达立意风雅的文人情趣,体现出中国特有的山水人文、天人合一的精神内涵。

我的玉雕创作之路,也藉由山水展开。近二十年来,虽偶有旁涉,但对它的专注始终未变,也丝毫未有厌倦,反而在不断的创作实践中,对其愈发喜爱,引以为幸,引以为傲。与此同时,我也深感自己的不足:山水题材可供发挥的空间实在太大,足以让我生出“吾生有涯而知无涯”之感!

一、玉雕山水,庚续书画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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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俊华作品《思》

谈及玉雕山水,就不能不追述中国书画艺术史上的山水画。众所周知,山水绘画在中国绘画史上具有极其重要的地位,成于魏晋,立于隋唐,最终以两宋为发展高峰。

宋代是中国历史上一个承前启后的重要时代,也是我国传统山水画的高峰期。郭熙的画作《林泉高致》,针对山水画的布局提出了“三远”透视法,即“高远、深远、平远”。郭熙之后,韩拙又在《山水纯全集》中提出了“六远”的说法,补充了“阔远、迷远、幽远”。

毫无疑问,宋代的山水绘画,对后世的山水绘画影响巨大,同时也对当下的玉雕创作影响深远。宋代山水绘画名作是玉雕山水题材创作的艺术宝库。

将中国山水画入玉,同时结合玉雕的表达语言,在结构布局上赋予山石以立体感、透视感,增强山体的写实性,这是山水玉雕创作的一个特点。例如,在创作中,将近景的松树布置于烟雾之中,对树干的质感和尖细的松针进行十分写实的描绘,而对远处的山影进行虚述。在玉雕上琢刻山水画须注重整体的气势和意境,此外,也不能忽略布局和细节刻画及线条的流畅性,只有呈现出“可行,可望,可游,可居”的不同视角,才能使方寸之间展现出山川万里的视觉感,留下可堪玩味的无尽空间。

二、不同玉雕技法之下的山水韵味

山水画是玉雕创作绕不开的源头,事实上,玉雕和山水的缘分,还要从玉石本身说起。 

玉石本就是天地山水孕育出的精粹,以其为载体,展现山水,似乎有得天独厚的先机。甚或可以说,即便玉石不事雕琢,也是一幅天然的山水画卷,引人入胜。更不必说,有些玉料还的确秉有适配山水的天赋造化,比如青花料。所以说,山水玉雕的先决条件还在于玉料本身的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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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俊华作品《仙人观鹤》

“好玉不琢”的理论自古有之,一向为玉雕创作者奉为圭臬,但既然论及创作,核心还在于技法的施展。所谓“不琢”,更多还是在强调创作布局中的取舍,有“琢”有“不琢”才能凸显“不琢”的妙处,用“因材施艺”来表述更为准确。不同的技法之下,呈现的山水有不同的味道,可谓“淡妆浓抹总相宜”。一如玉雕创作者特意保留玉料特有的天然性,展现其天然之美,仅在玉料上简练地勾勒,皴擦点染,这属于“清水出芙蓉”。

更多的还是化腐朽为神奇,俏色巧雕出日月水天、山石草木、房舍亭台和曲径通幽,深浅浓淡的色泽在阴阳变化之间成就无穷山水、天外云烟。玉的温润将灵韵赋予日月水天,玉的凝脂将厚重赋予山石,将留白幻化为水天的辽阔。

山水玉雕的创作多采用浮雕、浅浮雕以及圆雕等工艺,结合山水画布局的“三远”透视法,塑造近景的人物、树木,中景的高山,远景的云彩。最终,画卷徐徐展开,情境余音绕梁,这约略属于“锦上再添花”。

三、从青花到青玉,玉雕山水的风格嬗变

无论是文化溯源,还是技法分析,最终都是为创作实践服务。

早期,我一直专注于和田玉青花子料山水题材的创作。青花玉料因为天然的黑白双色,几乎和水墨并无二致,和当下流行的“红皮白肉”一样,都适合俏色巧雕,并且,我个人觉得它更具文化韵味和意境,视觉效果突出,天然成趣,别有气韵。

红皮白肉的“红皮”一般只在表层,青花的“黑”和“白”却是直达肌理,如同墨色洇染在宣纸上,看见玉料本身便是一种享受。青花玉料的创作,究其本质,更像是在玉料中寻找一幅本就存在的绝色画卷,直观地把它呈现出给观者,无需赘饰。对此,我是乐此不疲的。

待到后期,青花题材渐趋盛行,我又开始思考,青花山水在玉雕上是否能够更进一步,跳出窠臼?最后,结合个人的学习经历,我率先将扬州山子与苏州山水牌结合,这样使得山水玉雕的创作在体量上更适合,在技法上更精细,更重要的是,做到了层次分明,并将创作扎根于文化理念之上,塑造出了具有丰富内涵的作品。我将之定性为玉雕“新山水”。 

image高俊华作品《高山流水》

《高山流水》是我青花题材中比较典型的作品,取材于新疆和田青花子料。作品颜色黑白分明,玉质细腻致密,油润浑厚。在工艺上,我巧妙利用玉料黑白两色差异,立体圆雕出山水之趣,使得作品宛若一幅立体水墨画。整个画面将人物与山川自然融为一体,呈现青山隐隐水迢迢的意境之美。我将黑色浓重部分雕琢为灵秀山川,左侧山峦斧削为四壁,又将旁边的山坡塑造得圆润和缓。整体来看,作品《高山流水》构图开阔,山峦错落有致,悠悠江水从山与山之间穿流而过,美观而明快,具有强烈的视觉冲击力,既有工艺美感又有人文情怀。

技法、色彩、造型之后,我又意识到,“新山水”玉雕要想在创新上更进一步,形成特色和模式,还需要真正找出一个迥异于传统玉雕的特质。后来,我意识到光影对于玉雕创作的重要性,同样,它在绘画中能找到可供依循参考的灵感来源。

李可染的山水画将光引入画面,尤其善于表现山林晨曦间的逆光效果,使作品具有一种朦胧迷茫、流光徘徊的特色,形成了独特的风格。 

我引用李可染的绘画理念,将玉雕薄胎器皿的工艺大胆融入到山水玉雕创作之中,采用薄胎工艺处理留白之处,这样既能更好地展现玉石的材质之美,也能体现其透视效果。随着光影的移动,轻轻旋转作品的角度,我们可以看到作品多样的视觉效果。光影不仅从画纸“穿越”到了玉石的外立面上,更是通过玉雕薄胎工艺,与玉石一起获得了生命,明暗间,材质之美与光影之美相得益彰。

四、青玉山水,山水玉雕的新象与新境

光影的造就与和玉料的色泽、质地有着莫大的关联,如非建立在对玉料的理解之上,绝难真正表现出玉雕光影的魅力,更不用说塑造山水题材如真似幻的艺术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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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俊华作品《江南烟雨》

我最初创作选用青花料,虽然光影能够加强意境,但是观者还是更多地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墨韵的玩味。转到青玉之后,光影效果的表达直接上升了一个台阶,也让“新山水”玉雕创作有了更鲜明的“艺术语言”。

青玉是和田玉的一个特色品种,优质的和田青玉子料和青海青玉细料,尤其是有蓝调色泽的青玉较为稀缺。如果选用此类青玉制作薄胎器皿,更显晶莹剔透,流光溢彩。耳熟能详的名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出自曲牌名《青玉案》。关于青玉案,一般有两种说法,一种是指青玉器物,如青玉碗,另一种是指镶嵌青玉的几案。不论哪种说法,青玉所代表的是情景交融与含蓄的风雅,和青花无异,在精神上,契合中国传统的审美表达。

青色是中国山水的颜色,也是中国山水画的颜色,更创造了青绿山水画的卓越艺术审美。青山如黛,碧水如练,青玉更能体现山水题材在精神内涵层面上的表达,从诗词中走来,从画卷中走来,从风雅中走来。以青玉为材,砣刀为笔,山水入玉梦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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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俊华插屏作品《携琴访友图》

《携琴访友图》便是一件有别于传统山水题材的作品,算得上是本人玉雕“新山水”理念定型之后的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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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携琴访友图》局部

玉雕插屏以细腻的青海青玉雕琢而成,色泽雅致,以不同的薄厚呈现出有透视深度的光晕效果。画面构图采用高远法,远山近景汇集于方寸之间:峰峦叠嶂之中,古松虬髯;树下石桥上,两位高士与抱琴童子正一同游览胜景;远处重楼掩映在山峰之后,空中有鸾鸟来仪,祥云缭绕,一派仙山幽谷之景。插屏底座为红木制作,造型精巧别致,落落大方。

青花也好,青玉也罢,适合表现山水题材的玉料还有更多可供探索的空间,有一点却是确凿无疑的:当山水画卷通过刀石碰撞,在玉石上面徐徐展开,山水已不再是江上清风、山间明月或是玉之皮肉,它托举的是承续千年的文化精义,是文人对山水的禅悟,更是文人风骨的体现。

在玉雕创作中融入山水元素,把山水的意境之美注入到作品中,可以使作品呈现线条的形式美,颜色的纯正美,质地的油润美,形态的天然美,氛围的意境美。玉雕创作与山水元素,二者的融合营造的意境尤能让观者品味其形象空间之美妙,传递出“天人合一”自然观念。

玉石和山水题材,犹如皮肉与精血,彼此依托,彼此成就。

“品其味,会其意,明其志”,一方小小的山水题材玉雕,不仅仅是“知者乐水,仁者乐山”中国传统人文精神的集中体现,更传递出直面山水、悟象化境、恬淡无为的超功利哲学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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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俊华

河南沈丘人,苏州玉雕名家,先后获得中国工艺品雕刻高级技师、中国青年玉雕艺术家、河南省玉雕大师、苏州民间工艺家等称号;擅长依据材料的颜色特点进行俏色巧雕创作,尤其精专和田青花子料山水题材的创作,用青花子料创作的水墨山水题材作品气韵生动,浑然天成;时至今日,又探索出薄胎透光青玉山水的创作新路,引领一时风气,受到业内人士和藏家的一致好评。

责编:陈蔚华 

排版:温宜妮

审核:赵   璞 

审签:孙   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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