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博物院珍宝馆展出一件红珊瑚狮子，神态惹人喜爱，动感十足。作品由百余块大小不等珊瑚嵌件拼接而成，是一件高等级的珊瑚精品文物。本文从探寻故宫所藏珊瑚的历史文化到查阅珊瑚狮子的清宫档案记载，再到研讨珊瑚狮子的材料特征、制作工艺和修复过程，展示了珊瑚文物应如何鉴赏与修复保养。需要说明的是，本文中提及的“珊瑚”皆为“红珊瑚”这一有机宝石品种。
珊瑚狮子正面照
在故宫博物院珍宝馆的展品中，有一件艳丽的红珊瑚狮子圆雕摆件格外引人注目。此件文物等级为“一级乙”，属于清宫旧藏珊瑚精品文物。这件珊瑚狮子呈站立式，高14.3厘米，长23厘米，右前爪抬起，摇头摆尾，动感十足；双目圆睁，炯炯有神，张牙露齿，神态喜悦；尾部呈原生的花枝状，颜色红艳喜庆；底部配以镂雕山石的红木座。
一、故宫藏珊瑚的历史文化
珊瑚与珍珠、琥珀并列为世界三大有机宝石，自古即被视为富贵祥瑞之物，名列“佛家七宝”之一。珊瑚在故宫应用广泛，代表着身份和地位。故宫旧藏珊瑚材质文物一千余件，分别为服饰、首饰、盆景、摆件等。清宫服饰制度中规定很多饰物一定要以珊瑚为材质，例如，春分时节，皇帝在东郊行朝日礼仪中，要佩戴镶嵌珊瑚带板的朝带、珊瑚朝珠。在平日重要场合穿戴朝服时，皇太后、皇后须佩戴三串朝珠，其中左右两串皆为珊瑚，中间一串为东珠；而皇贵妃、皇太子妃、贵妃等佩戴的饰物，除了中间一串为琥珀与皇太后、皇后的东珠有所区别外，另两串也是珊瑚朝珠。同时，当皇太后、皇后穿戴朝服时，颈项间要配饰的领约，也是以镶嵌珊瑚和东珠来区别品级高低的。此外，清代官制用帽顶的材质来区分佩戴者地位的高低，这是历代服饰制度中独一无二的。清代超品而未入八分公者、文武一品官帽顶用珊瑚，文武二品官帽顶用镂花珊瑚，虽然这只是吉服冠顶，但亦可见珊瑚材质的高贵。另外，清宫饰物中如簪叉、步摇、戒指、手镯、斋戒牌、耳饰等，都少不了由珊瑚制成或镶嵌有珊瑚。
一整枝珊瑚制作的盆景
珊瑚、翡翠花簪
《大清会典》中有很多对珊瑚使用的详细记载，如“武官三品用豹补，四品用虎补，十一年题准，民公以下四品官以上及侍卫、护卫，腰刀、带板、撒袋等件，许嵌绿松石、珊瑚、宝石，五品以下不准用……”一条文献，显示在清代冠服的等级制度中，四品以上官员腰刀、带板上可镶嵌珊瑚。
金胎嵌珊瑚云蝠桃式盒
二、珊瑚狮子的清宫档案记载
此件珊瑚狮子据推测是清代乾隆时期的精品之作。从《清宫内务府造办处档案总汇》中可查到从乾隆元年到乾隆五十年共有11条关于珊瑚狮子的档案记载，罗列两条如下：
“乾隆元年（1736年）农历十一月十八日，七品首领萨木哈来说，太监毛团传旨：造办处向银库将珊瑚材料或器皿选些呈览。钦此。于本月二十八日，司库刘山久、七品首领萨木哈将银库查来珊瑚狮子一件、珊瑚枝一件（随孔雀石座）、大珊瑚笔架一件（随木座）、魁星盆景一件、仙人盆景一件持进，交太监毛团、胡世杰呈览，奉旨：将孔雀石座珊瑚枝留在内廷，珊瑚狮子持出配座，其余仍旧交库收藏。钦此。于乾隆二年正月二十二日，司库刘山久、七品首领萨木哈将珊瑚狮子配画得灵芝山子紫檀木座珐琅球纸样一张持进，交太监毛团呈览，奉旨：照样准做。其山子灵芝用琥珀做，地景俱用随颜色石做。钦此。于乾隆二年五月初二日，司库刘山久、七品首领萨木哈将珊瑚狮子配得山子盆景一件持进，交太监毛团呈览，奉旨：着入多宝格。钦此。此件已入多宝格讫。”
“乾隆五十年（公元1785年）农历十月初六日，员外郎五德、库掌大达色、催长金江、舒兴来说，太监常宁教分作珊瑚狮子二件（各随木座）、分作珊瑚龙一件（木座），传旨：将破损处粘好，交里边逢年过节摆。钦此。于十月十八日将珊瑚狮子两件、龙一件粘好呈进，狮子交宁寿宫、重华宫各一件，龙一件交讫。”
珊瑚狮子的正面与背面拼接示意图
珊瑚的杂质
珊瑚的虫洞绺裂
珊瑚的生长纹
从上面的两条例举的文献可看到乾隆时期官方对于珊瑚这种材料的重视，不仅要求太监造办处配座和修补，还复刻了同款的珊瑚狮子。从此件珊瑚狮子现有的文物号对应的故宫旧藏的千字文号，查阅到此珊瑚狮子可能在怡性轩、绥寿殿、太极殿、体元殿、长春宫这些位置摆放，继而查阅《清宫陈设档》一段关于珊瑚狮子存放位置的记录，可知珊瑚狮子皆被摆放在很重要的位置，显示出皇家的恢弘气宇。
三、珊瑚狮子的材料特征
珊瑚是地球上最古老的海洋生物之一，天然珊瑚具蜡状光泽，颜色鲜艳美丽，可以做装饰品，并且还有药用价值。珊瑚在形成过程之中，吸取了海水中的铁、锰、镁等元素而显色。这些金属元素多出现在海底火山地震较为活跃的地带，因此，宝石级珊瑚亦出产在这些海域。
珊瑚等级的标准主要是从颜色、块度、质地、做工精细度四个方面进行评价，其中颜色是最重要的因素。珊瑚的颜色越红越浓郁，价值就更高。从颜色上分，头等为“阿卡红珊瑚”，俗称“牛血红珊瑚”；二等为“沙丁红珊瑚”和“辣椒红珊瑚”；三等为“MOMO红珊瑚”，呈现肉桃红或橙红颜色；四等为“孩儿面”或“天使脸”的淡粉红珊瑚；五等为粉白色珊瑚；六等为纯白色珊瑚。
因为珊瑚生长缓慢不可再生，据闻二十年才长出一寸，加之获取方式十分困难，可以说是可遇而不可求。大块而完整的珊瑚尤为少见，愈发显得弥足珍贵。珊瑚表面光滑、质地致密坚韧、无瑕疵者为佳，有白斑、白芯者为次，而有虫眼、多孔隙裂纹者价值更低。欣赏珊瑚材质的艺术品，须注意除造型美观外，还要看雕刻工艺的精细程度。
布满灰尘的文物
这件珊瑚狮子采用“MOMO级”红珊瑚，呈现橘红色，材料完整，瑕疵较少。整件作品原材料使用体量大，尾部是一整支原料，其他部分则是由多块珊瑚拼接而成，繁琐而巧妙。狮子正面选取了比较完美的材料，基本无瑕疵、无绺裂、无白点，面部材料尤为细腻红润；背面的材料可见天然虫孔、圆圈状生理纹等天然特性，说明古代匠师在取用原材料进行设计时因材施艺考虑周到，遵循了“遮脏蔽绺”原则。
四、珊瑚狮子的寓意以及制作工艺
取用狮子作为观赏摆件的主要题材，是古人对中国吉祥瑞兽的功能性选择。由于狮子是较为常见的猛兽，故而成为智慧和力量的化身广泛出现在民间文化中。民俗活动中有“双狮舞绣球”，吉祥图案中有“狮子滚绣球”，寓意家族繁衍生生不息和社会繁荣昌盛。狮子的形象还经常出现在佛教经典造像中——文殊菩萨就以狮子为坐骑，从而给狮子增添了地位尊崇的智慧意义。从宫殿、衙署至民间住宅，门前都喜用石狮辟邪生威，由此，雕刻的狮子亦传承着吉祥如意、平安祥和的守护寓意。“尊贵”和“威严”的狮子造型不仅在宫廷造型艺术中常见，也同样遍及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
红珊瑚一直是古代皇家饰物中不可缺少的珍贵材料，因其颜色艳丽、质地细腻且硬度不高，所以有利于细节雕刻，能创作出精美的艺术作品。因此，制作时选择更为合适的原材料显得非常重要。此件珊瑚狮子的独特之处在于利用了自然外形，巧妙地切割、雕刻、拼接出狮子造型。可以看出古代匠师先是挑选颜色一致的“MOMO级”红珊瑚原料，将材料上绺裂、白斑等缺陷切除后才进行整体设计。为了挖掘出珊瑚材质的潜力，匠师在制作珊瑚狮子时历经构思、绘图、选料、做木质胎体、雕刻、抛光、粘接等工序，珊瑚间缝隙还使用红蜡进行了弥补。整件珊瑚狮子使用了百余块嵌件进行拼接，耳朵、四肢、尾巴使用插镶的方式固定。粘接使用的是清代传统的粘蜡胶——清宫粘蜡胶含有松香、黄蜡等粘结成分，虽然怕灰尘、高温，但粘接牢固。
五、珊瑚狮子的修复
此件文物在例行常规性修复保养送修时覆有灰尘，缝隙中灰尘尤为明显。由于灰尘侵入和粘蜡胶年久失效，导致嵌件有6处松动脱落，在修复过程中又松动脱落4件，亟待重新粘接。珊瑚狮子背面缺失嵌件一块，使用红蜡弥补——这是旧有修复痕迹，修旧如旧，不加干涉。
根据珊瑚怕酸怕碱的材质特性，清洁时要使用去离子水进行擦拭。粘接脱落嵌件，要使用清代传统粘蜡胶进行粘接，在缝隙处用红蜡加固。另外，对于珊瑚狮子及底座还要整体上蜡保养。
（一）除尘
使用文物除尘布蘸取少量蒸馏水擦拭狮子整体，再使用各种型号的棉签蘸取少量蒸馏水擦拭狮子缝隙污垢。脱落嵌件原有的粘蜡胶须清除，在清除时，原本有点松动的嵌件也会脱落，所以，清理粘蜡胶的同时还需检查其他松动的嵌件。清理粘蜡胶先使用竹刀把大块的清理干净，再使用棉签蘸取少量酒精清理残留粘蜡胶，清理干净残留物，粘接才能更加牢固。底座也要使用文物除尘布以及棉签蘸取少量蒸馏水擦拭干净。
（二）粘接嵌件
粘蜡胶加热至80℃以上，可变为液态。由于珊瑚狮子是圆雕，使用纯液态的粘蜡胶会往下流，所以要用半固态的粘蜡胶填入凹槽，再将嵌件嵌入恢复原位。待粘蜡胶完全冷却，加固嵌件完成，将挤出的粘蜡胶使用竹刀清理干净。
脱落的嵌件
（三）补充红蜡
粘蜡胶本身的颜色是棕黄色，粘接后会有部分溢出，可使用红蜡对较大的缝隙进行封护，修复时在粘蜡胶里加入红色矿物粉，搅拌均匀，搓成细条，用热风枪加热，填充在开裂、脱落的镶嵌缝隙里。
加固红蜡
（四）打蜡
木质底座除尘后颜色灰暗，可使用热风枪吹热黄蜡，涂抹于底座，加热后黄蜡会渗入木质，再使用干布擦拭多余蜡质，底座即由灰暗变得黝黑锃亮。珊瑚部分使用白色蜂蜡进行封护保养，再用干布擦拭掉余蜡，可见珊瑚光亮润泽。
结语
珊瑚是珍贵的有机材质，清宫旧藏的这件珊瑚狮子，以其艳丽的色彩、精湛的雕刻技艺，散发着灵性与魅力，不仅巧夺天工，还承载着中国传统文化的丰富内涵。古代匠师以丰富的想象力，创造了一件国宝；现代匠师用修复与保养，恢复了这件艺术品原有的光泽与靓丽。当珊瑚狮子作为精品文物重新回到珍宝馆展出时，观众便能一睹宫廷文化之精彩，赞叹穿越古今精雕细琢的工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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