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的家,和建筑的概念有所区别。不分南北,无论今古,众人所期求的约莫是能拥有一方庭园,也即庭院,再有条件,营造园林方妙。

我非常喜欢“营造”一词,这是东方建筑美学才能诞生出的语言,裹狭浓浓诗意。 著名学者阮仪三对建筑和园林的区别做了深刻解读,在他看来,建筑和园林同步发展又互补互应,可它们之间又有明显的不同,建筑完全由人工创造,而园林却保留了很多自然的东西,树、草、泉、石,充满了山野的自然气息。

造园大家计成更加言之凿凿,在他的《园治》里力倡“虽由人作,宛自天开”的论调。以他的观点,别说保留自然,即便是人工处理,也要表现出天然的形态来。 说到自然,最直观不免想到山水。

孔子在《论语.雍也篇》说:“智者乐水,仁者乐山。”很多人据此定论国人具有山水精神,但国人的山水精神并非凭空而来,绝不会仅因为孔老夫子一句话便定性成型,最根本还在于生活起居的家园环境影响,因为大家每天朝夕相对的便是山水胜景。

中国书画艺术中山水占据重要篇幅,也同此理,正如苏轼所言,“耳得之而为声 ,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简直没有理由不去浓墨重彩地渲染描摹。 可能因为年纪渐长的缘故,对文化的体触渐深,对山水自然也就由衷地喜欢。但凡有机会,总愿意待在有山有水的地方,钢筋水泥的高楼大厦再富丽繁华,也显得没有生命,硬邦邦、冷冰冰、让人与之产生距离感。

众人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其实不止苏杭,江南整个地域形态本身就如同天然的园林。杭州其实最为明显,想必没有人不觉得,整个西湖及四周群山本身便是一个大园林。

庭院乃至园林是一个守正出奇的存在。 我把“正”归结为自然,自然是园林的魂。那么奇在哪里?

阮仪三在他主编的《江南古典私家园林》里总结出园林-一般共有以下几点特征:小中见大,以少胜多;文心和书卷气;质朴典雅;因地制宜。想必每一项中都能找得出称奇的地方。

园林真就是一个包罗万象、 幻化无方的所在。印象最深的是“借景”,原本平淡无奇的各项事物,最后却因为互相借资,终而得以成就变化曲折,别有洞天的生动图景。

这个“奇”.足以让一个园林鲜活,瞬间而有生命起来,按美学家宗白华在《美学散步》中所表露的意思,就是“可游,可望,可居,可行”,一 言以蔽之,守正出奇, 让园林自成天地。 营造家园如此,小至方寸玉雕,“守正出奇” 依然是题中之意,老实说,玉雕创作和园林的营造还真有异曲同工之处。

最高境界是“美玉不雕”, 自然本身无可挑剔就索性保留自然真味。次之则涉及人工雕琢,“使不自然变为自然” 便成为玉雕创作的核心,主要在于祛除瑕、绺、裂,除此之外,绝不画蛇添足,只化腐朽为神奇。只是这里的“自然”所包含的意义更加宽泛,不仅仅指涉天然,更多则还在于维持纯正的品质,是一种风格的表显。 

在所有玉雕造型中,人工施与程度最高的要数炉瓶器皿,虽然如此,同样需要以自然为尊,谨守自然之正。 先是追求玉色的纯正。所有炉瓶器皿件对原料的要求极高,必须颜色均匀,无杂质给裂。如果玉色稍有偏颇,则需要通过薄胎等技法矫正,倾力赋子纯正之色,再便是追求比例和造型的规正。自然的必是协调的,而要想获得协调的观感,比例和造型的规正是炉瓶器皿件创作过程中无可撼动的金科玉律。

与 也正是因为苛求纯正,尊重自然,炉瓶呈现出来的美学风貌实在惊人。痕都斯坦风格的炉瓶器皿件更是将“奇”彰显得淋高尽致,薄胎、双层薄胎、缠枝花纹迅造出的如梦似幻的样态,足以令人叹为观止。 人工与自然从来都不是相对立的两方面,自然是根基,守住这个“正”,才会有“奇”的呈现,这一点,不止关乎营造园林,雕琢玉器,更关乎我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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