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耀《释迦牟尼涅槃图》木石组合雕 220cm*90cm*106cm
袁(袁耀):一件作品中肉眼能见到的物象美属于“术”的层面,是属于“有”的范畴而肉眼看不到而意识能感悟到的美,称为意象美它属于“道”的层面,属于“无”的范畴。道与术在玉雕中运用的多寡,最终一定会在作品完成后呈现出来。这个想法是不是具有普遍性,愿听听朱老师的意见。
朱(朱孝岳): 关于道与技的关系是艺术创作中永远要遇到的问题。《庄子·天地》:通于天地者,德也;行于万物者,道也;上治人者,事也;能有所艺者,技也。“道高于技,技从于道。但技与道又是可以转化的:《庄子•养生》”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向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技精至此,由技转为艺。这是一层意思,然而当文惠君赞叹”技盖至此乎?“时,庖丁却说”臣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这又是一层意思,即得乎道,技则可能掌握,未曾得道,技永远是技。这便是当今工艺美术中最大的弊病。工艺家不重视道的修养,永远是工艺师傅。这一点袁老师应深有体会。
困难的是,由技入道,靠的是什么?仅是无限制地提高技术水平吗?否。以前我校一位书法老师说“老早的会计写一辈子毛笔字,但不会是书法家。“著名的小提琴大师克莱斯勒曾学过医,参过军,参加过一次大战,会创作,还学过画,最后回到小提琴上。他说:“(对这种无目的的练习)我这辈子从来就没有练习过,我只有在自己感到需要的时候才练习。任何事情关键在于开动脑筋。”因此要进乎道,则要广而学之。陆游诗:汝果欲学诗,工夫在诗外。”也是这个意思。道在何处?庄子说“在蝼蚁、在稊稗、在瓦甓、在屎屎”(《庄子•知北游》)。意思是比喻道之无所不在。即使是在最低贱的事物中都有“道”的存在。各人求道不同,在不同的地方。袁老师钻研佛学,黄老之学,好古诗词,对此应深有感触。但道不尽于此,愚本身的求学也是这样,原先的理想是做医生,以后阴差阳错,读不了医而读了师范。对艺术和工艺美术一窍不通。做了老师后开始学工艺美术,却发现以前学的语文、数学、物理学、生理学等,无形中助我一臂之力。这是一种“默会”的结果,是不请自来,有冥冥之中神力相助的感觉。
袁:我数十年来,一直致力于微雕。微雕之艰难可以说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但世人难以理会,不少人简易地将它归作雕虫小技,如何能使微雕堂堂正正登上大雅之堂呢?
朱:这里有一个广与微的关系。微雕之成功在于什么。愚有幸采访过薛佛影先生。薛先生说,(大意)刻得细是容易的,难在书法要好。一语道破微雕的真诀。荆浩《山水节要》云:“远则取其势,近则取其质。”申石伽先生对我说“工笔画要远看,粗笔画要近看”。这真正说出广与微的关系。微属于“技”,若要功夫深,要多细就多细。《核舟记》最后的结论是“技亦灵怪矣哉!”若是只求其灵怪,则微雕形同魔术杂技,无甚意义。曾在博物馆看到许多核舟,充其量是玩物,看不到“势”。“势”是什么?《孙子兵法》“激水之疾,至于漂石者,势也。”个人理解,是一种冲击力,也即如今常用的“张力”。势在表面形式上可以认为一股倾向,如希腊雕塑“胜利女神”的前冲力;在内在结构上,书法表现得最充分。张怀瓘说“字之体势,一笔而成,偶有不连,血脉不断,及其连者,气候通其隔行”。个人理解,为每笔每划之间都有内在的聚合力。斗胆说微雕,即作品整体形象有一股趋势,如评书艺人,凭一张口一块醒木,可以表现出千军万马之势。一件作品,初看便已入胜;细看能见到处处气韵贯通。才能以小见大,四两拨千斤。否则,便是一盘散沙,娇柔无力,这是传统中国美学最忌的东西。
从此还可以引出密与疏的关系。“疏可走马,密不通风”则是尽人皆知的道理。但现今的工艺美术总的倾向是雕缋满眼,越多越好,越细越好。什么品种都来个《清明上河图》。究其原因,一是清代宫廷文化的延续,民国时投洋人之好。须知清人是满人,趣味与汉人不同,洋人对中华文化更是一无所知。如今国民素质堪忧,以大为美,以奇为美,以贵为美,以繁为美已成定势,愚,人微言轻,尽一生之力,无法扳回过来。几个老学生年至七十,方知以前老师曾说过。笪重光《画筌》中说:“空本难图,实景清而空景现,神无可绘,真景逼而神境生”“虚实相生,无画处皆成妙境”。中国美学素来有两种境界:雕缋满眼和清水芙蓉。京戏的化装、汉赋属前一种,宋瓷、明式家具属后一种。微雕自然属前一种。但雕缋满眼中还是有疏密关系。京戏和化装属于“密”,而京戏的布景属于“疏”,其做工也是象征性的。同理,在微雕中,有适当的“留白”,使人们在审看细微处感到心累之时,可以喘口气来。在留白处给人以想象,不然的话,雕足雕满,固然使人肃然起敬,但难免有压迫感。与审美是两回事。
袁耀《山君夜巡图俏色翡翠微雕》俏色翡翠微雕 9.5cm*4.8cm*5cm(共雕有135只老虎,最小一只老虎为1毫米)
袁:工艺美术创作离不开对材料的研究。玉、牙、木、漆材料不同,其创作思路与作品面貌截然不同,愿与老师讨论一下有关材料的见解。
朱:工艺美术都要运用天然材料进行人工改造。要十分注意保持天然材料的特性。人有人性,动物植物皆有性,即使是无生命的材料也应有性,是为“物性”。《本草纲目》对各种材料定出物性。如“金,平,有毒。”玉,气味甘、平、无毒。” 。李渔《闲情偶记》说:凡事物之理,顺其性者必坚,戕其体者易坏。一块玉石,有天然的温润之美,然雕琢太多,只觉得白花花一片,温润之美失去了。剪纸是民间艺术,纸是最容易得到的材料,艺术家数刀之间,变出万种风情,然而发展成大幅,将线描腹稿于上,用刀细细刻画,成为一幅《清明上河图》,普通人连提都不敢提,遑论欣赏其美,剪纸特色的荡然无存。那么人工之力又表现在何处?《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自然界并不是专为人而存在的,人当然要进行加工。一块石料不会正好符合人类的审美意趣。放在工艺家前的任务便很艰巨了:既要进行加工,俗称“破料”,又不戕其本性。这是要动脑筋的,专家称“读玉”。破料之后,使人感觉似乎还是天生的。“虽由人作,宛若天开”。这是园林设计的最高的境界,也同样适用于工艺美术。已故玉雕大师潘秉衡说:美女是从玉石中请出来的。此话讲得多好。古诗云“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美女本来就藏在玉石之中,艺人读玉时,已经看到里面的美人,所花的功夫是将她请出来。这是认识材料的最高境界。玉石雕刻中的“俏色”的动人之处就是使人感到利用的色彩是浑然天成的。否则便显露出太多的刀斧痕迹,作品的用工无论如何卖力,整个作品是失败的。曾见到一件《武松》的作品,全身是岫岩玉的翠绿色,唯独帽子是黑色的,作者的确动了脑筋,但动的不是地方,结果,强扭的瓜不甜,其别扭之相可想而知。
工艺美术创作处处充满辩证法,细细想来,还有阴阳转化关系、动静关系、雅俗关系等等,可以一直探讨下去。(完)
袁耀 《虎啸山海图》 俏色翡翠微雕 12.5cm*10cm*5cm(共雕有410只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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